一个要为爱而战的男孩

迷迷糊糊中不知在做着什么梦，感觉有人靠近，睁开眼一看时间——凌晨四点半钟。来人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指给我看，问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

见过寻人的人太多了，却从未见过被寻的人。大都是私奔的女孩，大都是父母一脸憔悴的一脸辛酸一脸无奈地逢人求告，好象他们丢失的不止是一个一二十岁的慒懂女孩而是祖传的稀世珍宝。来人是一个小伙子，他后面告诉我他才十九岁。背着一只小背包，皮肤黝黑干练机智。黑色的运动背心包不住一身强健发达的肌肉，露出的尽是彪悍的男性线条。朝着我的右肩上有一条蓝色的狼头，腥红的眼睛仿佛有光在闪烁。这样男孩的女朋友会逃跑？我有些不能相信。他问萧山离这里有多少路？他是半夜里一个人步行来这里的。他说他想过要成功就得吃苦，他不想打车，决心用自己的双脚自己的毅力实现自己的目标。他做到了，二三十公里走过来，在现在这个年代确实需要一番决心和勇气的。

相片上的女孩很漂亮，粉嫩的瓜子脸，弯弯的媚眼，小巧的鼻子，红嘟嘟的小嘴。虽然只是一个头像，却难掩南国少女的丰润。他说他如何在意她如何爱在心底里刻骨铭心，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哪怕踏破铁鞋，他一定要找回她不惜粉身碎骨。铿锵的爱的誓言，在这个黎明比星光灿烂百倍。我不由得拂开眼皮上沉重的睡意，端正态度听他诉说。

他说他和这女孩在一起已经有三年了，刚开始是同学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没在意。别看他年纪不大经历过的女孩子也有几个了。乍一看她除了相貌还过得去之外没有多少吸引人的特点，可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平静如水的小女孩。后来她的父母反对，要他三年内造好房子要他改行做正经事戒除一切不良嗜好。他都咬牙答应了，因为他不能没有她。他诉说的口气里有不少痛的成分令我感动，在这个爱被泛滥的时代，还有如此坚守的少年实属难能可贵。

想不到女孩还是走了，和他玩起失踪的把戏。追踪了半年时间，他才听说她躲到这里来了。他要在这里等到天亮等到上班时间，找到那女孩，当面问问为什么变心为什么逃跑为什么这么残忍地撕碎他的心？他要查明是不是她另有所爱是不是被人胁迫着？男孩的语言至此越来越兴奋渐渐地有点义愤填膺。他的眼闪着强悍的亮光，棱角分明的脸在灯光下线条刀刻般骇人。

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搞鬼——我想肯定有人，不然她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他开始咬牙切齿起来——我来之前已经在派出所里吵了几架，不管是谁挡着我的路，都得死，然后我再去自首。他说他身后有一帮小兄弟，刀枪都准备好了，这一次不解决他是决不回头的。

这期间他向我发了三次香烟，都是五十多元一包的“中华”牌。我从烟雾里透视着他年轻的脸庞，仿佛看到冲动中自己的儿子。我因此很生气。我问他这样说时有没有想到你的家人你的亲朋好友？生命不是一份赌注。何况她即使生得品貌如花，在不爱你的情况下，不过只是一株小草。拿自己的前途幸福去为一株小草而不惜以命相博，你说值么？

即使她是一株小草，在我心里她仍然是一颗鲜花。我决不放弃。他信誓旦旦地回答我的质询。

那么，她离开你的原因是什么呢？嫌你家穷嫌你素质不高还是有什么恐惧心理？我越发不解了。

怕。他很干脆地说。他十三岁出来闯荡，十四岁开始砍人，十六岁那年在深圳街头遇到现在的老大被人群殴，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解围。如今他身上已经留下七处刀疤。她是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亲眼看到他在街上砍人，她吓死了，后来好长时间都在发抖。当时他陪着她正在KTV唱歌，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弟闯进来报告：有人在砸他的场子。看到血，他的神经就兴奋了，忘了安排好她，便领着小弟冲到现场。那一仗，他以一当三，在刀风血雨，他砍倒了对方的老大，自己居然毫发未伤。大概是从那一次她见识到真面目的他，开始想离开他的。他向她保证过，结婚以后就金盆洗手不再混黑社会，可她不信，坚决要求他立即一刀两断。他说现在不行，因为他还没有富起来。

我说你父母怎么对你放心？他说他母亲早死了，那是父亲的过失。他父亲当了几届村长，好事没做过专会欺男霸女，连母亲都是看不过，气得喝了农药。他是家中独子，父亲也没拿他当一回事，现在才晓得拿钱来弥补这其中地的缺憾。如今他的兄弟不下百人，都是以命相许有好汉，他说他骄傲。他这次来之前还打电话叫他父亲汇一万块钱来，因为他手上的资金应付不了这场行动。

我说你太冲动太年轻了，干这样的事，你没考虑后果？

没有什么后果，我老大答应不管将人家砍成什么样子，在我进派出所两小时之内将我保出来。我和我们老大交情过命，他对我的承诺绝不含糊。

我很害怕又很激愤，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不怕你不高兴，如果你是我的儿子的话，我绝不会原谅你，甚至将你从此赶出家门永不相认。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女孩，你抛弃了太多不应该抛弃的东西，就凭这一点，可以看出你不光不冷静还不聪明。

为了一口气为了一张脸，我不可能回头。他理直气壮地对我说，好象眼前就是他严阵以待的战场。我想说，你可以将你那帮兄弟带上钓鱼岛，在那里拼杀才适合才值得才骄傲，可是我说不出口，因为像他这样的男孩远不止他后面的那一帮，而且我也没资格向他说出这样的话。

两个多小时在他的激情澎湃中流逝，天色已经大亮，早起的人们又在公路上匆匆奔走着这天的序曲。我不担心在这里真的会上演一场血腥的事故，因为那女孩我从未见过，却不愿告诉他真相。我无能也无力溶解他心中的块垒，只想让他在这里多坐一坐，多想一想。直到下班时，我劝他算了吧，条条路上都有行人，你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么？

他冷冷地冲我笑笑说，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我想我确实是不懂，不止是代沟问题。在这个夏末秋初的早晨，因为这个长长的夜班因为他，我发现我很冷，从心底里打着颤。我想到我同样身在异乡的儿子，虽然他没有这么凶悍暴戾，但是我不敢保证他永远一尘不染。

我想，那只红眼狼头在我心里将成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