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伍尔夫读书随笔》

2015-05-29 17:17 | 作者:青衣江客 | 散文吧首发

读《伍尔夫读书随笔

文/赵方涛

《伍尔夫读书随笔》 伍尔夫著 刘文荣译 文汇出版社

袁子才在《黄生借书说》里坦言:“通籍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素蟫灰丝时蒙卷轴。然后叹借者之用心专,而少时之岁月为可惜也。”自己买不起书而借书的时候,反倒能如饥似渴地阅读;等到买得起书的时候,却将它们束之高阁,任由蠹虫侵蚀,灰尘满布。这个问题在我读大学淘旧书时就已经意识到,后来参加工作买新书时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所以,当第一次在书店见到这本书时虽然非常喜欢,但是理性却阻止我盲目购买。第二次去书店,我又情不自禁地端详起这本书来,可是依旧踌躇着没有买。到第三次见到它,却再也忍不住了。时至今日,我不但读了这本书,并且不止读了一遍,而且我还要写一篇书评。

伍尔夫这本《读书随笔》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它语言的流畅。我不懂英文,所以原文是否流畅,我不知道。但是,刘文荣先生译笔的流畅却是确定无疑的。如此流畅的行文,除了这本书,我只在老舍先生的中篇小说《我这一辈子》、兰姆的《伊利亚随笔》(刘炳善译,三联出版社本)中看到过。有一天,我曾经一整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他的行文会如此流畅呢?直到晚上,我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刘先生所使用的语言,是我们最熟悉的语言套子和我们最熟悉的关联词。以《读英国现代随笔》的开头为例,就不难看出:

诚如这部书的主编瑞斯先生所说,随笔的历史究竟是始于苏格拉底呢,还是始于波斯人希拉尼,其实不必深究,因为随笔像一切活着的东西一样,重要的是现在,而不是过去。随笔流传甚广,支派繁多,其中有些支派已跻身上流社会,变得冠冕堂皇,有些支派则流落于舰队街,只能勉强度日。此外,这类文章的形式可长可,内容可俗可雅,既可以闲谈海龟或者契普赛街,也可以高论上帝或者斯宾诺莎。

除了语言流畅之外,伍尔夫的观点也格外深刻。或许这与她作家的身份不无关系。那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来说,这部小说我从前也读过。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的。然而,伍尔夫却不这样认为。她说:

《鲁滨逊漂流记》是一部杰作。说它是一部杰作,就是因为笛福在其中始终保持着他所特有的那种透视力和平衡感。……就描写的真实性而言,除了那些散文大师,大概没有哪个人能和笛福相比。他只需寥寥几笔就能写出“拂晓时灰蒙蒙的天色”,就能把黎明时起风的景象生动地描绘出来。许多人死了,他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只见过他们的三顶礼帽、一顶便帽和两只不成对的鞋子。”然而,在这平平淡淡的句子中却充满了孤独、凄凉之感。

这些地方,我一点儿也没读出来。读了伍尔夫对“名家与名著”的分析,我甚至觉得自己从前压根儿就不会读小说。

另外,在读伍尔夫的日记过程中,我惊奇地发现,对于《堂·吉诃德》我与她竟有着相同观点。从前,我读杨绛先生翻译的《堂·吉诃德》。没读几页,我就觉得塞万提斯只不过是在讲故事而已,并没什么好看的,因为那些故事根本就像是随口编造的一样。管它什么世界名著,索性丢到一边去。然而,我却不敢将自己的观点大声说出来,害怕别人嘲笑。谁料伍尔夫也有同样的看法:

1920年8月15日 星期四

饭后读完《堂·吉诃德》,现在让我试着把自己的印象记下来。印象最深的是,那时写小说只是为了讲故事供人消遣,因为那时不像现在有这么多娱乐。一到晚上,人们坐在火炉边,女人纺线,男人便无所事事了。这时,就得有人为这些虽已成年、却仍然很天真的男人讲一些怪诞而有趣的故事。我想,这就是塞万提斯写《堂·吉诃德》的目的,所以他想方设法逗人开心。至于小说的艺术性和思想性,我觉得,那都是他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出来的。塞万提斯当初并不认为小说是一门严肃的艺术,他对堂·吉诃德的看法和我们现在的看法也完全不同。

读到伍尔夫这段文字,真有“他乡遇故知”的快活。

一本书就是一扇通往作者心理世界的窗。它可以满足我们的好奇心,或者说“偷窥癖”更准确一些。如果我们从中发现伟人与我们凡人一样,也有着某种平凡,我们就会特别得高兴。仿佛伟人的平凡足以弥补我们自己的庸俗与龌龊。伍尔夫在《D.H.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一文中,就展示了她平凡的一面:

……但是在读《儿子与情人》时却全然不是这样,而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催促我们,要我们朝另一个更远的目标行进。也许就是因为有这种迫切性,或者说,存在着某种超越情节和人物的远大目标,小说的情节被凝聚、缩减到了及其简化的程度,人物是突然的。赤裸裸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而且一晃而过。我们只有一秒钟时间匆匆一瞥,马上就被催促着往前赶路。那么,我们究竟要被带往何处呢?……劳伦斯为我们提供的并要我们屏息关注和尽力加以感受的,就是肉体狂欢的情境。

这不正是阅读黄色淫秽书籍的心理吗?只不过,我们没有像伍尔夫这样细致的笔触将它描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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