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雨

“滴答，滴答”，下雨啦。小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一宿。放眼望去，远方烟雨迷蒙云雾缥缈，近处花团锦簇青翠欲滴。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蒙蒙的细雨滋润着山川和大地，给清清的洮儿河注入了喧嚣和淤泥。肆意奔腾的河水，卷起层层泡沫，激起朵朵浪花。鱼儿在水中觅食，无忧无虑地追逐嬉戏；小雨给如诗如画的科尔沁草原增添了勃勃生机。

走在湿滑泥泞的小路上，心情格外的舒畅和晴朗。轻轻拂面的依依垂柳，正吐出娇媚的新芽，发出嫩绿的新枝；脚下的闲花野草，好像一夜间喝足了水份，卯足了劲肆意疯长；偶尔童心萌发，摇一摇粗壮的树身，就有一阵倾盆雨下。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寥寥数语，道出了春雨来临时悄无声息的情态，滋润万物时静默无声的特点。茫茫烟雨，宛如春天的使者，繁衍着绿色的生命，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此情此景，感慨颇多。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燕山，想起了故乡，那早春时节里，悄然落下连绵不断的雨，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都说“春雨贵如油”。尤其在塞北边陲，这春天的第一场雨，显得弥足的珍贵。这如油的春雨啊，抒发着缠绵的情怀，送来了丰收的希望。

当年耳熟能详的，有这样一句谚语，叫做“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菊菊花开”。当大地刚刚复苏，忽一阵春雨袭来，唤醒了沉睡的春姑娘，也唤醒了多情的菊菊花。不知道哪天清晨，漫山遍野星星点点，开满了淡蓝色的花朵。小小花朵没有叶子，开在山路两侧崖山之上，让人感叹生命的顽强，自然的神奇，春天的美丽。

小雨缠缠绵绵点点滴滴，把一片深情奉献给挚爱的土地。春姑娘盛装打扮，轻歌曼舞，风情万种，袅袅婷婷，向我们款款走来。不知哪一阵风，轻轻吹来一片云，霎那间云雾飘渺，巍峨群山似隐似现，如入九天仙境一般。“身在云中走，人在画中游”，这难得一见的绝佳美景，超出了人们想象的极限。

小雨飘飘洒洒，充满了温馨和温情。不知哪一场雨，呼唤出羞涩的放牛小儿。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这种黑色的精灵。这种难得一见的昆虫，穿着硬硬的铠甲，伸着长长的触角，个头儿足有蝗虫大小。我们不知它的前世，更不知它的今生，因为它短暂的生命，就如流星划过夜空，转瞬间渺无踪迹。

当然，故乡的春天，还是经常缺雨的。记得七十年代初，河北老家遭遇大旱。人们肩挑手提，抗旱播种保丰收。当时，有这样一句口号，叫做“人定胜天”。于是在山路上，在井台边，人们挥汗如雨，加入抗旱的队伍。他们压弯了脊梁，压折了扁担，以不屈不挠的精神与大自然作着抗争。

同时，人们也在盼望着，盼望着天边的云彩，能带来痛快淋漓的降雨。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大旱不过五月十三”。因为传说中的这一天，是关公关老爷的磨刀日。可是五月十三过了，还是没有预想中的降雨。于是，人们自嘲而无奈地说，“这关老爷磨刀没用水，是图省事的干磨了”。

干旱在继续，大地在冒火。一瓢水浇下去，转眼间就干了。于是，人们期盼七夕节早点儿到来，因为这一天是牛郎织女相会日。传说，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在天河中相会，有无数喜鹊飞来为他们架桥。鹊桥之上，牛郎和织女深情相对，有无数的话儿要说，有无尽的情意要倾诉。深深的思念，化作倾盆的泪水，给久旱无雨的大地，送来及时充沛的降水。然而那一年，古老的神话失灵了。人们不由得感叹说，“唉，老夫老妻喽，长夜相思的绵绵泪水，早已在年轻时流干了！”

尽管一瓢瓢地浇，一茬茬地种，人们苦苦地抗争，还是没有战胜自然。春天种下一斗，秋上收了一升。至此，人们终于认识到，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人类不会也不可能征服大自然。在与自然的较量中，人类每前进一小步，都会遭到十倍百倍的疯狂报复。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与自然和谐相处。

上面我讲的，只是极端个别的例子。实际上，在我的河北老家，在广大的燕山地区，春天缺雨是常态。一旦进入盛夏，雨水就充沛起来。连绵不断的降水，让大地枝繁叶茂，让群山生机盎然。然而过多的降水，也时时造成灾害。且不说，不期而遇的山洪，会造成人员和财产的损失。不时发生的内涝，会淹死成片的庄稼，造成粮食的大面积减产。

在我们的村子里，有一口古老的水井。水质非常的好，喝下去凛冽甘甜，就像广告中的“农夫山泉”。冬春时节，水面有两米多深，要用扁担作取水工具；到了夏天，地下水位升高，泉水从井中汹涌而出，汇聚成汩汩流淌的河水，形成独具特色的山村景观。

充沛的降水，会形成深深的水坑，这是青蛙活动的天堂。随着“呱”的一声，可能跟着千百只青蛙，此起彼伏的蛙鸣声，构成撼人心魄的交响曲。小朋友们淘气，会到水里摸气蛤蟆。这种蛤蟆很有意思，你用小棍轻轻敲它，它的身体会快速膨胀，感觉就要爆炸一样。一戳它就生气，圆鼓鼓的身体，好像把肺都气炸了，“气蛤蟆”由此而得名。

连绵的阴雨，还是难得的假日。半大小伙子会聚在一起，打扑克赢烟卷，吹牛调侃大呼小叫；大闺女小媳妇聚在一起，手里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嘴里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小孩子活泼好动，不怕风吹雨打，做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游戏。于是，有人不无戏谑地说，“下吧，下吧，下它个七七四十九天，下它个柳稍挂淤滞，那该有多好啊！”

秋天的雨，忽而细雨霏霏，忽而雷雨滂沱，有种说不出的喜悦，还有冬天来临的忧愁滋味。多情的雨水，把春的浪漫，夏的艳丽，渐渐转化成秋的丰硕。那些沉甸甸的谷穗，在秋雨纷飞的季节里，在人们的殷切企盼中，变得金色飘香的海洋。微风吹来，谷穗翩翩起舞，谷叶沙沙作响，一派丰收景象。

故乡的雨，带给我无限的情思。我爱故乡的花草树木，我爱故乡的青山绿水，我爱雨水的温柔多情。人们，常把雄浑的大地比作母亲，把晶莹的雨珠比做乳汁，只有水与乳的完美交融，才有一个生机勃勃的绿色世界。那么，故乡的雨，对于我们来说，又是一份难以诉说的亲情。

故乡的雨，正如我们的亲人。那份真挚，那份温馨，那份坦诚，只有她的孩子，才能真正体会得到。美，不是故乡雨的外表；正如贫困，不是故乡的纯真一样。故乡的雨，是那样的亲，那样的美，那样的真。大自然以自己的方式，把故乡的深情美好，永远留在游子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