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小学

2019-05-31 23:14 | 作者:微云疏雨 | 散文吧首发

现在又正名为“群贤小学”了,从前也叫群贤小学,但是我读书那会儿叫“东风小学”,所以,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东风小学”那点印象。

不只是改地名、改人名,当时流行“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统统都要改。学校历年秋季招新生,改成了季,于是我以将近8岁的高龄报名,成为“东风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记不得有没有吃早餐,因为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里一天只吃2餐。妈妈拿给我一个米黄色电线丝织的网状小提包,里面放着一本写字本,写字本里面夹着一只削好的铅笔,说:“跟姐姐去上学吧。”

太阳暖暖地照在头顶上,风吹得桃子树上的花瓣窸窸窣窣往下落。从舅爷爷家门前的弄子拐出去是县蔬菜场的地盘,青瓦土墙的房子零零散散分布在菜地间,芹菜、油菜、大白菜都开了花,蜜蜂和蝴蝶在上面飞来飞去。走过一段铺着煤渣的路,旁边一道缓坡,那红砖矮墙围住的,便是东风小学。

记忆到这里又模糊了,真希望有哪位老同学或者老乡将里面的内容填充起来,或者,将我写的内容加以更正。进大门口,正面一栋青砖木围栏的两层楼教室,旁边一溜矮房连着围墙的是教工住房,其中有位郭老师,人长的很漂亮,两条乌黑的大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看着你在笑。她从部队转业来的,当空降兵第一次跳伞忘记拉降落伞的绳子,人呼啦啦直接往下坠,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同时跳伞的另外一位男兵伸手揽住了她,四目相对的一瞬,火花迸出。

郭老师其实是我大姑夫的妹妹,我去她那屋里坐过,他们一家,后来也在深圳。但故事,却是听别人说的。

青砖楼教室一层正中有方形的门洞,穿过去,里面是黄泥巴土的空地,对面一栋一层的教室,两边都是黑抹抹的老房子,食堂在右手边,门前一棵老槐树,树上吊着一个铜钟还是铁片什么的,那时候年纪小,不注意观察环境,只听得上下课的钟声,从那里传出。

外国人遇上地震什么的都往学校里跑,那时候县里经常举办大型的会议活动,招待所住不下,干部们就是在县城各学校教室的课桌上打铺位。天,皑皑一片,一大清早和二姐拿家里的脸盆往学校跑。干部们起床(课桌当床)要洗个热乎乎的热水脸,小学生们争先恐后将脸盆递给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干部们,然后跟着他来到食堂的大门外,看师傅从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木桶里舀一瓢水倒进脸盆。干部洗完脸心满意足长舒一口气,说:“谢谢了,你真是毛主席的好学生!”。

高兴得脸通红,接回脸盆,又赶紧去找下一个来洗脸的干部。

有一封表扬信写在黑板上,二姐一直津津乐道:“东风小学好学生,清早起来送脸盆。”

从食堂门前绕过去,又是一块平地,最右边,一栋长长的青瓦木结构二层楼教室掩荫在参天古树之下,我就在那楼上读的一年级——东风小学18班。

如果下,我们会从猪栈子拐出去,也通蔬菜场这边的大门,但要少走泥巴路。猪栈子有买卖生猪的场子,被鞋底磨得得锃亮的青石板路面总是沾着踩得稀趴烂的猪屎,臭烘烘的;青石板下是排水道,有一次下大雨,雨水倒灌,水塘里的鱼顺着排水道跑出,青石板上大鱼小鱼活蹦乱跳,引得路人一阵哄抢。正巧二姐上学路过,抓到一条大鱼,但在混乱中又被大人抢走,气得她跑回家一顿哭诉。

蔬菜场这边的大门,现在已经封闭,因为蔬菜场早已经没有啦!那些开过芹菜花白菜花,招来蝴蝶引来蜜蜂的菜地,乱蓬蓬长出好多居民楼。有一次弟弟让我去学校接侄女放学,我们还爬过已砌到半个人高砖墙的大门抄近道回家,之后,大门就彻底封死了。所谓抄近道其实只是一个心理概念,这些横七竖八毫无城市规划的过道拥挤憋仄,左拐拐右拐拐头都绕晕。相比,我更怀念春风送来花香猪屎味的那条煤渣路。

去年回老家我特地又去了一趟东风小学,从“横街”那边进的大门。还是一道长长的缓坡,只是道路两边的房屋将路挤得更窄了。放暑假,学校里见不到学生和老师,门卫师傅听我说明来意,很热情帮我拍照留念。镜头里原东风小学的所有建筑都没有了,代之一幢气派的桔红色教学裙楼,傲居层层叠叠的台阶顶部,那一块应该是食堂背后的山坡;台阶下面到大门之间空旷的操场,才是以前我们清早起来送脸盆的食堂和教室;18班教室位置仍是掩荫在大树底下的一栋教工楼,墙面和走廊却是水泥抹的,看起来像八九十年代的建筑。

楼前郁郁葱葱的大树,是曾经我坐在教室里将头转向窗外、站在木走廊攀着木栏杆看过的那几棵吗?快50年时光了——古木参天,屋檐下滴着雨,风瑟瑟吹在脸上,人没有木栏杆高。长长走廊的那头,几个男孩子撑开一把黑伞,学电影《红色娘子军》狗腿子拥簇南霸天出场的阵仗,耀武扬威朝我们几个女孩子走过来。

哈哈,当中那位“南霸天”小学同学,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但是,不说。

18班这栋教室的尽头,坡下面,是清真寺。到这,该将东风小学还原“群贤小学”了。

看过金庸《倚天屠龙记》,就知道明朝与明教以及远土波斯人的一些渊源关系,小说野史虽不足信,但隆回回族祖先,确是朱元璋派兵为平定西南各省之乱,由南京、北京迁徙而来。

史料载:明洪武年间,有马、张、苏、海、蔡姓回民陆续迁来隆回,后因为回汉通婚“进教”,又增加了郑、黄、丁、邓、刘、杨、石、李、陈等。群贤小学创建于1912年2月,前身系邵阳偕进学校第一分校,校舍在桃花坪清真寺内,后随着回民人口的增加,学校规模不断扩大,到1928,在清真寺背后开辟一片校园,建了一栋4间教室的平房,一坐办公室和一栋教工宿舍,并命名为“群贤小学”,不再隶属偕进学校。

有“修建校碑”为证

原夫经堂、学校本无歧义,其目的均培养吾教弟子,但经堂守清规、绝弦管之音。学校重科学,尚体操,以故每多龃龉。原有学校地址与经堂毗连,同人等以学校逼近经堂,有碍清规,不吝重资,解囊造成斯校

中华民国十七年岁次戊辰孟春

就是说,“群贤小学”由回民群众“不吝重资”修建起来的一所回民小学,目的是培养“吾教弟子”。到我读书那会,学校早已经从民办转为公办,生源也不分回族、汉族。大家穿一样的衣服,但隐隐,还是能感觉出某些不一样,不只是姓氏和生活习惯,而是——长相。印象很深有几位女同学,清秀绝俗的瓜子脸、雪肤高鼻、秋波连慧——哈哈,想起来了吧,像小昭!像紫衫龙王黛绮丝!我甚至还听说过一个颇似“天方谭”的故事:

烟雨迷蒙、桃花夹岸。一艘沉甸甸载满金银珠宝的乌篷船悄然而来,停靠于河边码头。从船上,下来几个人精装的男人。他们一级级爬上青石板的石阶,走过亭子,沿河边小街,向人打听什么。很快,得到满意的答复,又返回船上,将一箱箱金银财宝,送给了某一姓氏的回族,只说,是“受人所托”。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连受惠的那一族回民,也云里雾里不知所因。但那笔钱财置下来的房屋,至今还惠及这族人的后裔。不知“群贤小学”的修建,于这传说,有没有一点关连呢?

以上算我瞎掰。

对了,一直忘了问老妈:当年上小学,为何给我一个尽是小洞洞的网袋呢?那本子夹不住铅笔,老掉蔬菜地里。是觉得米黄色电线丝织的网状小提包好看,还是家里实在是找不出另一个能当做书包的袋子了?

究竟,三姐妹都上学,每人每学期2~3元的学杂费,要等老师再三催缴,快期末了,才交得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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