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照我去上课

羑河纪实之五十五

星星照我去上课

文生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石林黑塔村北的一个中学读初、高中。和上小学时不同，同学们有了学习的动力，不用管自己的出身，有没有关系，除了身体限制，只要分数过了线，就能考出去，就能改变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于是就有了晚自习课。

若是在七十年代中期以前，多半凭身份加上幸运，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说的直白一些，除了少数人凭自己的才能干出来走出去外，绝大多数是大大小小干部及关系户的子女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些家里实在困难的，也能得到招工机会，但多是那些三块石头夹一块肉的煤矿工人，一般人家还看不上。

因为当时电力严重不足，先城镇后乡村，有时城镇用电也没有保障。乡村学校上晚自习课需要学生自己备油灯。油灯本来可以平时放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课用，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容易起纠纷，因此油灯每天都得带回家后又带到教室。

油灯多是柴油灯，用小瓶子盛上油，瓶口上盖上小铁片，穿上细铁管子，管子穿上灯芯儿，也有用瓷瓶口的，灯芯儿穿过瓷灯盖，再用麻绳把油瓶和灯盖梆的牢牢的，防止灯油洒出来，并接上提灯绳，方便提到学校。少数同学带着是煤油灯，有的还带灯罩，比柴油灯亮多了，是家庭好的同学从家里拿出来显摆。

柴油不小心洒在身上的话，油污就很难洗掉，同时身上也有一般味儿。那会儿谁身上有这样的味儿，如果不是拖拉机手，不用说，就是一个学生。

柴油灯冒黑烟，不小心脸上就被薰的黑黑的，又容易起灯花，得不停地挑灯花，学生一般不带挑灯花的细木棍，多用手指弹灯花，手指上就有了灯花的黑道子，往住又接着使作业本上、书上、身上有了黑道子。

每一盏灯的灯光是暗淡的，众多的灯光也使教室亮亮的。

教室墙上映着众多同学的人头映象，深浅不一，有多少盏灯，每个同学就有多少个映象。虽然，有好多映象浅的几乎看不见。

有同学说，这是众多天上的星星来到凡间。于是我们一度把提着油灯上课看作是提着星星去上课。听起来蛮有诗意的。

有同学更进一步说，从前是星星照我去战斗，现在是星星照我去上课。

有一天，我听说邻村放电影，说实在的，虽然多半听不懂电影上说的是啥，但看看电影上的色彩也好。那时的生活实在是太单调了，衣服就是黑灰蓝三样。我犹豫了好长时间，决定先在家学习学习再说。于是我未能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块去，等作业做的差不多了，就只能自个去了。

当我沿着铁路边的村路去邻村时，因为从小有点胆小，独自行走心里有点怕，还好，夜晚繁星满天，不那么黑，也就不担心，但微风吹来，绰绰的村道树影动起来，也多少有点怕。

当我过了洋房，走到一处交叉路口，这个路口有点特别，村路比铁路低，直接成十字路则太徒，于是先成一个丁字路，然后拐直角下一个斜坡才到低处的村路上，形成一个空心的“本”字路。

在交叉路口上正好遇到几个别班的同学在铁路上往学校方向走，其中一个说；这不是那个……啥这会儿才去？

我在下面的村道上没有回答，象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匆匆而过。

其时心情是不宁的，别人都去上课，自已去看电影，虽然知道老师会网开一面，也知道好些同学也去了，但总不是件好事。

我停下来想了想：是去上晚自习课还是去看电影？

最后还是作了一个不勤奋学生的选择：去看电影。

我不知道电影具体在那里放，以前呢，跟着别人走就是，所以一向就不问，现在得自己判断。环顾周围，看到村中有一处光亮，就趋光前行，找到了放电影的地方。电影已经开映了，人头熙熙，是个老片子，看来许多人也是不关心内容，只是想让生活不那么单调。

看了两下，决定还是回学校。没走多远，有同学和我一起回学校，同学姓张，在家中排老五。

我问：你也去看电影了？

他说：没有，今天家里事多。

我们在铁路上走，每一步都踩着枕木前走。枕木的距离小于我们的脚步，于是我们经常调整步伐，一边走一边说。

他问：什么电影？

我说：老掉牙的。想来还是回学校好。

他问：没有提着你的星星？

我说：看电影提什么星星？

他问：啥学习？

我说：借你的光。

他问：中。今儿天上的星星多。

我说：天上的星星有多少？

他问：无数。

我问：无数的星星，只要每个星星亮一点光，天空应该是明亮的。

他说：不是每一个星星都会发出光亮的。老辈人说，地下一个人，天上一个星，读过书的星星就亮，现在是能考出去的星星才亮，没考出去的就不亮，所以天上无数的星星是不能照亮天空的。能亮出星光的星星是少数的，就象历史一样，只有少数人才被历史记录。

我问：星星为什么会不知疲倦地闪烁？

他说：我们手中的星星会告诉我们的。

我说：书上说了，我们是星星们的产物，一开始是不分你我的。

其时书上有篇阅读文，谈到了一些天文知识，是一个有名的科学家写的，主要谈恒星后来会成为高密星，在形成高密星的同时会喷出很多物质，这些物质在引力的作用下形成行星，围绕新的恒星运转，行星符合一定条件就会产生生命，进而进化产生人类。没有说到星星为什么会闪烁。

他说：星星们会告诉我们，现在是聚在一块儿，以后就是七零八落了。

我说：散课了后就是这样。

他说：你不懂。

过了一会我才明白，他说的是同学们毕业后的情况。

后来，我在课外书上看到，星星会闪烁是空气流动和折射导致的。

天上的星星是无数的，离我们越远的星星，星光是越来越暗，但数量的增加，抵消了光量的减少，因此从理论上说，夜晚不应该是黑的。结论是宇宙是有限的。

我们所在的宇宙产生于大爆炸，也说明宇宙是有限的。但我们所在的宇宙可能是众多宇宙中的一个，因此从根本上说，大宇宙是无限的，于是天空也不应该如此黑暗。

归根到底，还是发光物质在宇宙中占的份量实在太少。在没有发现宇宙在加速膨胀时，天文学家已根据星系的运动，知道有隐藏的质量，只是份量多少、以什么形式存在认识不一。随着人们认识到宇宙在加速膨胀，进一步认识到，我们所认识的物质，只占不到宇宙的一成，绝大部分是暗物质和暗能量。就在这一成中，组成能发光的恒星占的份量也不多，因此天空是黑的也就不然理解了。

宇宙大爆炸后，产生了极高的温度，形成各种各样的粒子，这些粒子在相互碰撞之后或化为能量，或化为新粒子，幸存的粒子形成最初的元素：氢和氦，氢和氦组成星云，在引力的作用下，形成原始的大恒星，大恒星经过氢燃烧、氦燃烧、氧燃烧、碳燃烧……，很快就在爆炸中走完了生命期，在自我爆炸中，或与其它星星相碰爆炸中，比铁更重的元素产生了，并被吹到宇宙中，这些重元素组成星云，在引力的作用下，形成行星。幸运的是，原太阳在爆炸后没有走向白矮星、中子星、黑洞，而是形成了新的恒星，于是我们所在的太阳系产生了，地球上有了生命，生命中出现了人类。

然而人类发展情况是不一样的，于是有的人在明亮的电灯下读书，有的人得提着星星上学。

我们走下铁路，沿着土路往往学校方向走。

他继续说：你没听有的同学诗意地说，天上的星星多，没有教室里的星星多。我不知道天上那个星星属于自已，但我知道手中的星星属于自己。

我说：我不知道手中的星星能不能照亮自己。

他说：我们能走多远，它就能照我们走多远。

我们走进教室里，教室里已有了很多星星在发光，这些星星受我们进教室的影响，灯光也纷纷动起来。

后来，高中分流时，那位同学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没有走出南岗到公社的中学继续上学，我们黑塔中学（官方称：红星中学）最后一届高中生还没毕业就失掉了联系。

我到新学校里，晚自习在明亮的灯光下学习，很少停电。基本上告别了油灯。大家埋头于学习，彼此觉的在远离。

再后来，我们这一代人很多人实现了学生时代的梦想：走出去，到城里工作生活，不过是以农民工身份走出去。在沉重的劳动之后，在灯下读书也成了一道风景，随后岁月就使这印象留在记忆中了。

年过知天命之年后，在明亮灯光下读书有举烛夜读的感觉。师旷云：“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之明，炳烛之明孰于昧行乎？”

夜读或上网累了，透过阳台的窗户，看天空稀疏的星星。在城里，天空很少有繁星满天的情况。

回忆少时，天空银河灿烂是常事，在星星的闪烁下提着油灯走在上学路上的情景，想来还是让人感叹。

我们很平凡，倍尝艰辛的生活之路是“我们能走多远，它就能照我们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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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