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爬树

羑河纪实之四十一

用心爬树

文生

又到槐花开季节了，我想起了当年在乡下摘槐花的日子，想起了摘树叶的岁月，想起了用身爬树和用心爬树的往事，最想起的是慈母。

乡下的孩子很多会爬树，不会爬树的人很少。如果一个男孩子不会爬树，会被小伙伴们看不起，我就是属于不会爬树的人，一是身子弱，二是有点恐高症。为此哭过鼻子，母亲说，不用多羡慕他们，你要用心爬树，就是好好学习。但是我仍然很是羡慕会爬树的人。后来，我也能爬上树了，但都是不高的树，多是很低就要分杈的树如柿树，坐在其三叉架上，不敢再往上爬了。

我们那里的树基本上是在羑河河谷两边的河滩地上长，大点的村道上也种着树，一个个都长茂盛和高高的，仿佛要挑战爬树人的胆量似的。现在人们在缺乏管理的树林里会看到许多树下部丛生技枒和树底部丛生的树苗，一副不成材的样子。可当时农村的树是不会这样的，因为树底的枝枒和苗早就会被人们收拾了。

会爬树的人在乡下是很自由的。春天到了，许多孩子爬树，把那些柳树、杨树、榆树的懒叶撸下来拿回家，然后用清水泡上几天去了味，用开水过了，或做菜和菜汤，或伴上面做菜饼子、拔烂子。早春，男孩子撸的懒树叶和女孩子挖的野菜，为的是换换口味儿，其实并没有多好吃，只不过对于吃了一冬天老咸菜的人们来说，是美味儿了，一生都在回味。

现在日子好过了，春天来临时，许多人有年纪的人想起了当年的美味，乡下人在田野里动动手就可以解决，城里就有不少人到公园里摘树叶和挖野菜，或者在马路边上买懒树叶和野菜，其实是弄一点和象征性买一点尝尝鲜，如香菜一样，可不敢多弄多买多做多吃，吃多了就知道了记忆中的美味并不好，当场就会倒胃口，把当年留的美好感觉冲的干干净净。

槐树花开了时，人们争相摘槐花，不会爬树的也用想法用长竿把槐花勾下来，用槐花做槐花馒、槐花糕，这在当年和现在都是城乡风景。不过，当年做的大玉米面槐花窝窝头，现在做成很精细的小槐花窝窝头了，小到人一口能吃三个，目的就是让人尝尝而已。

撸下的树叶也让自家的羊或猪吃，这些东西一冬天吃的是干货，见了鲜货自然是喜的不行。当然树叶和野菜叶子一老就不行了，这时新鲜的菜也长出来了，野草也生机勃勃。

有的孩子不自觉，撸树叶时把树枝折断拿回家。于是一到开春，大队干部就在大喇叭里反复强调不许人们爬树，也派民兵制止孩子们爬树，因为树是公物，是不能化公为私的，再说爬树也是危险行为，总不能置祖国的花朵于不顾。一般情况下，是民兵在底下喊几声，让树枝归公，可不敢过分对树上孩子怎样，一旦过于严厉会导致场面不好收拾，何况有民兵也会顺手牵羊，让亲朋好友或干脆自己拿走树枝。

初夏后，会爬树的孩子们更是捣蛋，去树上掏鸟窝里的蛋，摘知了的脱皮，晚上爬上树捉鸟，色盲的鸟到了晚上，基本上是束手就擒。

但有一段时间可以公然爬在树上折树枝甚至拿刀去砍树枝。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说要开门办学、勤工俭学，石林黑塔村的小学校联系煤矿，用树技编矿上用的片子，片子二尺长一尺半宽的方正样子，四支粗一点树枝作片主干，用细树枝依次编成片子。开始时是各有分工，在上树砍树技、把树枝跺齐、把树叶去掉、破开树枝和编片子工序中，我选择了去树叶，其它的也做。谁上自己无力爬树呢？后来大家觉着苦乐不均，改为自己干或自愿组合，什么都自己动手，交一定数量的片子，这让力小身薄的我抓瞎，幸好有一个叫老根的同学，主动和我结伙，才让我度过了难关。编片子这事搞了没多久被叫停。老根后来的经历很杂，他没有和我一块升中学，比我晚一年上中学，听说因写了老师的小字报退学，之后见他开上了拖拉机，实行责任田后，他拉货、做小生意、住监狱、干包工头、当村干部，经历比我丰富多了。

小伙伴们还比赛谁爬的树高。在一次比赛爬树时，有一个叫小柱子的爬到树高处了，下面的小伙伴们还在起哄，小柱子也就往更高处爬，爬着爬着，人就随着树技来回摇晃的更厉害了，这时小柱子害怕起来，人就僵在树上，对手早就下来了，他还僵在树上死活下不来，树下面的小伙伴们有点害怕了，叫了多少次，也没能让小柱子下来。已经下来的对手又爬上了树，让小柱子不用担心，你看我爬的比你还高，你就放心下树吧，也没有用。

这时候小伙伴们更害怕了，赶紧的去找大人。大人们过来后，在下面反复劝说也没用，欲爬上树把孩子托下来，可是小柱子攀的树技实在太细，根本架不住大人和小孩子的份量。

后来人们把小柱子的一个舅舅叫来，这舅舅平日和小柱子关系好，也能说会道，说的话小柱子听，也会爬树。舅舅听了一些老人的话后，爬到相邻的树上说：小柱子，你不用怕，舅舅来救你。小柱子说：舅舅救我。舅舅说：你听我的话，照着我的话做，你深呼吸一会儿。小柱子照着做了。舅舅说：先闭上眼睛，小柱子照着做了。舅舅说：你松一下手再把紧树。小柱子照着做了。舅舅说：再动一下腿再扒紧树。小柱子照着做了。舅舅说：好，你已经下来了一点了。其实小柱子根本没下来一点，只是为了让小柱子宽心。舅舅说：再闭上眼，深呼吸，好——，继续动一下手，把手往下放一点点，再握紧树，好——，再把腿往下放一点点，再挟紧树，好——。小柱子不知不觉中下来一点点。舅舅说：再闭上眼后深呼吸一下……，再……，如此三番五次，小柱子一点一点下树，看到树下的差不多了，舅舅就让小柱子不再停留直接往下爬。

小柱子平安下树了，急中生智的舅舅出了一身汗下树后瘫在地上，半天才起来。当然众多起哄的孩子也被大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事后，原先善于爬树的小柱子再也不敢爬树了，人说是把胆子炼破了。于是不会爬树的人就找了理由：真爬起树来，说不定我们就是小柱子，敢比吗？结果是不管会不会爬树的，都不敢比了。

说起来，自己虽然不会爬树，当年也是在树上摘过懒树叶和树花的，因为自家是院子里种着树，爬上房就可以摘到懒树叶和槐花。记着院子里杨树、槐树多，因此那年月没少吃懒杨树叶做的小咸菜和槐花馒。院里的树是母亲种的，也有不知从何处漫生出来的桐树，还有一株老核桃树。其时人们大多种植生长快的桐树，而杨树、槐树长的较慢。母亲说，这些树成材了就是好材，能做栋梁盖房，到时候给我家不成材的儿子们盖房呀。她要求我们好好学习，不许我们兄弟眼热那些早早上地挣工分的同龄人。我自小耳朵不好，但是母亲明知我当时高考时根本过不了体验关，也要求我把高中念了，说娃命苦，再没有文化咋行呢？就是回来种地，没有文化也不行。

现在想来，母亲知道我不会爬树，但还能上房，就在房前种树，客观上也好让我摘到树叶吧？母亲当年从城里携有残疾的儿子回到贫穷的山沟里，那日子该是多么艰难。但在艰难的岁月中，母亲过日子仍然从长远看：树木，树人。

每念及此，泪水盈眶。天上的慈母啊，我们兄弟都在用心爬树，虽然没有多大出息，可也吃的是文化饭。两个考出去的，您见到了；您最不放心的老大，在多年的简单体力劳动之后，也做上了文字工作。

慈母啊，愿您在天之灵安息。

羑河纪实系列均为原创

2017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