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花开

晚饭后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去的时候天阴有雨，回来的时候天忽然放晴了。

我看过很多散文诗歌都在颂扬黄昏的美，雨后的美。文字不是实体，我想象不出作者当时的具体感受，现场实景——现在这两样东西齐了，就在眼前，互相映衬。

——沿着笔直的马路一直向西走，正迎着最壮丽的夕照场景，漫天展开，充斥视野。雨后的彩虹，黄昏的晚霞像是忽然间出现的，在天空洒满了的金黄色、橘红色，富丽而辉煌；散开的云，未散的云，间隙曲折的云，厚薄不一的云，象是天造的道具，这时被光线折射、衍射的色彩缤纷，光怪陆离。周围的景物像是蓦然间亮了很多，而且是带彩的，万物展现的不仅是生动，而且是一种罕见的美丽，这在平时是根本见不到的——感谢眼睛，它让我此刻的心灵充满激动；感谢鼻孔，那雨后清新而湿润的空气一下涌进我的身体——树叶味，嫩草味，潮湿的泥土味，从人行道两边的林带中氤氲扩散，世界一下是这样的新鲜，我象是一瞬间变了，新生了！象是也淋润了春雨，正从毛孔向外放射香气，给春雨增加悉悉索索的感恩絮语——那种感受让我东张西望，凝神思索；让我贪婪的呼吸，感受草木之气在我脏腑里打旋，渗透；让我静静地微闭眼睛，站在人行道上体验万物的新生……

——我闻到了淡淡的沙枣花香。像是清流中一缕五彩的流线，正散成美丽的图案在我的嗅觉中绽放。……我看到前面一个单位，高墙耸立，像是部队，香味就是从那里面流出来的。那里面的树好高、好密啊！暮雨把每片树叶淋洗的如同塑料饰品，厚实坚韧地挺立着，远看象是半透明着，因为水迹未干，上面光斑闪烁，动幻不止，晚霞中像是结满珠宝的神树在聆听天音——静极了！只有细微的湿风和草木香气。如果真有天音，那只有它们能听到，或由它们来传递。

临墙的马路是一条新修的柏油质人行道，被雨洗的黑亮，笔直的通向远方。晚霞中，黑色忽然成了一种美丽而醒目的纯净之色，这要感谢大自然的诸神造化，走在上面干净，美丽，清爽，所以就更加侧头向墙里观望。在干净的雨后斜阳下走，我的白衬衣在黑马路上是一道美丽的流景，两边的树真绿哦！从路边和墙内伸出枝叶，在夕阳下光斑闪烁……我闻到了花源。高墙虽然挡住视线，但香味在这里忽然浓集成团，象是稠的抹不开，我就站住了，闻一会儿……

——可以说没有别的花香能这样浓烈。远闻还可以，近闻香味过于强势，香的发腻，香的头晕，为什么会这么浓香？难怪离它很远就被吸引，它的扩散力和侵染力太强，无花能敌。一个物种演化出某种特性要经过百万年、千万年以上的进化时间，沙枣花为什么会进化出这么浓烈的香气呢？我在书上和网上没有查到过。1998年我在伊犁出差，我们骑马走出了一个陌生的山沟，沟口处是一片荒滩。当时天色已晚，视野昏暗。但一出沟口即被浓烈的沙枣花香笼罩。这附近没有人，只有荒漠，还有一片起伏的树林——沙枣林！附近一片碱滩，干地，除了榆树和它相伴，没有其它树种在这里能存活，这就是沙枣树。它为抗击恶劣而生存，所以它在西北荒漠区大量存在，这样来看它的香味，就找到答案了。所有的开花植物（无论树草）都需要昆虫传粉，昆虫被色泽的诱导非常明显，所以几乎所有植物都对其花朵尽力包装，能奇则奇，能艳则艳。一般是红色和黑色最为醒目，但这两种颜色都很容易吸收光线，遭受灼伤，为此植物就要努力吸收水分和加快细胞更新来保持花朵鲜艳，这非常耗费体能和资源，所以红色、黑色和其他颜色鲜艳的花大多都出现在热带潮湿地区。在北方干旱区，较为鲜艳和节约“能源”的花为黄色，这种花能保持的较为持久，象向日葵、菊花、蒲公英、油菜等都选择了黄色，就是利用了它的相对鲜艳和持久性——沙枣花也选择了黄色。西北风大，干旱，沙枣花就让自己的花朵变得很小，免遭吹落和散失水分，这样它就失去了视觉上的优势，但它演化出了强烈的香气——一种无形无色的摄魂体，蜂蝶们拜倒在异香裙下。这样来看沙枣花，我们就会感叹它演化的如此贴切，如此完美。大自然是最美的一幅画，是最巧的工匠，每一个物种都是伟大的，只是我们还不了解，所以我们蔑视它们，虐待它们，从而也将虐待自己……。

——外表没有鲜艳夺目的光泽，只有无形无色的气息来感染周围，这在做人方面也被高尚之士推崇和力行。这种人的魅力无人能拒绝，就象我是一只蜂蝶，无论在晴天雨后，透明气体中流散过来的摄魂之香必将我的魂魄浸漫。我愿意向那个方向飞去，献出所有……

所属专题：我和春天有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