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故乡？

因父母工作关系我自幼的生长地一直不固定，在一个地呆不久就又挪地方。长大后我干了国土资源调查工作，把人生的流动性推向了极致。

成人后我出差重返过一些儿时故地，因建设和规划我不仅未找到旧时痕迹，连记忆也象被否定了。好多次我象一个回不了家的孩子在异地悲凉地寻找“往事”，失望中对自己的“存在”加以否定。我曾写过文章，我认为“我没有真正意义的故乡，老感觉自己没根，没有历史，所以没有积淀”；我是一只找不到旧址的燕子，北飞南飞都没有情感所依——但我很不甘心。漂泊的我在成人前就去过很多地方，“行了很多路”，怎么会没了根，没了积淀呢？

一个地区的文化象烙印一样给生长者打上地域标记，又象甘露那样滋养这方人们的文化基因，这让一些文字大师植根于沃土开放出非常艳丽而独特的文学之花。如贾平凹的商州，莫言的高密东北乡，陈忠实的白鹿原，刘震云的延津乡.......我的沃土在哪儿呢？我淡忘了许多风候和人物，更遗失了很多来自当地的传承。我的工作让我常年坐车，足迹遍洒，有很多是无人区；但我更象一个漂泊者，眼前的景物一直在流动，转瞬即逝。到现在做梦经常是独困于荒野，一个人默默地与天地交流，有意无意地等待“救援”，两脚不停地向着某个认准的方向走，非常疲惫.......

我的前辈很多人是夫妻分居，有的还在内地。他们从青年时期靠探亲假维系家庭，孩子和配偶在他常年离家的情况下度日，家庭对他的缺失早成习惯。当他们退休回乡时才发现自己已成为家的外人，故乡的外人。他们把自己的历史留在了异乡土地，让自己在故乡成了“孤儿”。有些人年老时忍受不了情感孤单又回到新疆，虽找到熟悉的环境和同事却失去了故乡和亲情。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把故乡“分散”了，把积淀从手缝里化整为零的遗失了？

如果我写作，我植根于哪儿？我的文化基因，也分散在星星点点的暂留之地吗？

胸痛时我就换角度想：流动人生，让我大流量地阅览了纷繁尘世和原生风景，这是很多人终身渴望的。如果我不能酝酿和提炼，那是天赋低拙，生活并没有亏待我——这个思路点亮了时空隧道的一路灯火，那些零零碎碎、一闪而过的人间万象忽然密集飞来，闪烁着各种光芒向我照耀.......

——我原来是有历史的，也是有积淀的！只是它来得纷繁和瞬变。如果我轻浮，许多珍贵的经历就不被细嚼，我就蜻蜓点水般的掠过浮生——但我有时还清醒，不那么蒙昧，就留下了诸多纷扰自己的思绪。有些行于笔端，肤浅说事，更多的是静夜明睁双眼，对自己的愚钝、虚度追悔和感慨。在别人都有发小、族亲和乡土熏陶的地域财富时，我唯有点点滴滴的浅显回忆。上苍给我这样一种成长方式是让我迷乱还是轻浮？这样的自我否定让我不断地返回时空隧道，寻找和重审时光点滴.......

陌土的魅力永远那样勾魂！我的一生不断地从这一陌土走向另一陌土，未等得咀嚼回味，新鲜万象又迎面扑来，那种仓皇的兴奋之后就是疲劳和迷惘。未成年时的匆匆人生让我一直形单影只，也造就了我的独自思考——或许我的积淀就是一只秋风孤雁的成长，一只北方之鹰在苍凉上空的飞行。当我在陌生的人群中行走，当我在新奇的地貌群穿行，连绵雪山，大漠荒野，深林草地，湖泊河流......我渺小的如同无形，但精神却要强飞，我忘记了劳累和艰辛，我寻找生命在自然中的位置，在生活中的价值，每次胸痛万分却屡败屡战，原野中的寂静也提供给我更多的感悟机会.......晚霞旭日，星移斗转，我一直在纷繁的城市和孤寂的荒野寻找自己的脚印。或许我的故乡就是分散于异地的某些感悟，我的积淀，就是一个个人与自然的故事.......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能类似常人，年老时静养某处，安享故乡给他带来的精神氛围；而只能是遥远地眺望，回忆一个个遗落在远方的故事，让自己感慨，给自己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