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说春

只就一个立夏的日子，春远了，打开的毛孔只被春撩了一下就留你在原地发痒。春痒是挥不去、抓不着的幽灵，见缝就钻、了无痕迹穿梭于春日和春夜间，让人的每个毛孔奇痒难耐，挠得生疼，疼后复痒。

春夜，空寂的如一场簌簌飘落的雪，只见花飞花落，却无法收获一片芬芳，小心翼翼的呵在手心，已化成一颗孤寂的清泪，像清苦的莲心。抬望眼，月儿当空，四壁清辉，一人静静在缩在一屋黑暗里。守望月儿环肥燕瘦的功夫，拨出一节一节的春思。种子从土里钻出来了，心里也蓊郁成草。如原上的荒草，纠结缠绕成一团，梳理不清，索性罢手，却勒得更紧，鞭出清晰的血印，慢慢地结痂，不曾想，偶尔有一粒草籽裹挟植入心底，蠢蠢欲动要钻出来，想压住却越激发它的欲望，它使全身的力气不讲方式、不讲理由挣扎，你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坐卧不安像一个要入厕的急人看见水流的难受，你想像不来是那个地方最痒，你蹭来蹭去想赤身冲进灌木丛打个滚，只求一时之快。破土的奇痒像眼里吹进的风，斜刺喇喇滑过，手伸起来刚要挠，不痒了，手刚放下，又隐隐地痒，你恨的将拳头攥起来，骨结突起想狠狠来一拳，痒却泥牛入海跑开了。积痒成芽就会顶破刚结的痂钻出来，于是流了血，生疼，而后结痂，又会被顶破，发痒……春思，像发面的酵引，引着你不断的爱上伤口，唯有楼台月依然，还落在窗棂上眷顾遣绻在你床头的落寞，伸出手捞一把月华，流光不改旧时雪，孤独潜入身体腹地蛰伏，听花开雪落的声音。

只一个春夜，一个个丰盈的少女就告别春天、步入盛夏，你唯有隐忍，只把一簇簇春愁接在箭羽划破黎明前的黑暗，让晨曦的微光沁凉你滚烫的情怀，不再灼伤你血丝弥漫的双眼，低垂的睫毛遮起罅隙休息的光阴，云际是镶在枕头的蕾丝，朝阳是钻进锦被的内芯，你在破晓时分含着愁思入梦，燕子的呢喃吵醒了你，拾不起梦里的一片落英，春梦就已无痕。谁家燕子误入你家院子，无法邂逅当年的情人做悲切的呼唤，睁开眼，一地的落红攫住了眸子，织起的轻雾迷离双眼，你痉挛这一地的初蕾，缘何不待相思的蝶儿一亲芳泽就碾作红尘，是登枝的鹊儿不够轻盈，扰了相约清梦，还是恼人的西风不够体贴，斑驳一地伤心。你兜起残瓣轻轻散入水中，一池的春水吹皱红白片片远去，两处闲愁只为一种相思，还在原地打转，殊不知，落红在坠落的瞬息已将生平汁液怒放给绿荫后崭露的新果，选择胞衣就逃不了零落成泥的宿命，一丛丛心里拱出的悲壮结伴成垄，长一片叫春愁的庄稼，连接春末夏初的朝夕，只一夜，就已临夏。

冗长的愁思编织成厚重的袍子束得你口干舌燥、浑身发紧，春雨丝丝缕缕飘了下来，你张开盼水的喉咙迎合着它，它却轻轻触吻了你的鼻翼不见了，被扑鼻而来的泥土的腥味合着草香微醺的你只能合拢双唇静谧在雨中，奇妙的是渐渐从毛孔、从鼻翼、从发际渗进的的雨丝儿融在一起，竟全身不再干涸烦燥，舒展了神经立在迷蒙的雨雾里，沁凉了四肢百脉，你突然想躺下来，像土里的草芽一样，接受这母爱般的洗礼，你突然想蜷起来，如母亲子宫的胎儿，让这丝缕的羊水浸润你不安的灵魂，褪去尘世留在身上的刺青，濯去浮华于你的污垢，赤裸的掬起上帝曾给你的笑脸，悠然入梦，连起岁月不变的迁徙，梦回童真。春雨一丝儿一丝儿的风引着落在奶奶的额际，抹去沟壑间的苍老，牵引眼底青春的沧桑，可知否，在少女远去的春夜，一位奶奶也在怀想当年的红烛，尽管王子远去。春雨像情人间的幽会，短暂甜蜜，手心里还温着爱人的体香，身体已远，夏天的雷雨从高空之湖倾泻而下，让人措手不及，像爱人的狂吻只在唇齿间狂烈，未睁眼，就成春梦。秋雨荼靡不止，让人想起婚姻，虽日日云雨，却难免不了成痒成痛，唯独春雨，像手中的香茗，丝缕清香绕口，也合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一腔春思，一缕绕一缕，缕缕销魂，只作不悔。

春花也作烂漫，春柳早已如烟，怀春的人儿在这样的日夜黯然，而后重生，折一枝柳笛，吹起袅袅的日子，骑牛的牧童手心里掐一枝红艳，童语这春花堪折真须折，莫作无枝可折的遗憾，你便随他去寻找那古人意指的杏花村，浅酌几杯，壮胆回年轻，春愁就远了。

天幕散了发髻披了下来，夜上妆了，一地的春梦散落在发际打结。破晓，梳个美人髻鲜亮的出门，走进流火的夏天。

所属专题：我和春天有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