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蕨

2014-07-07 17:29 | 作者:基因清除 | 散文吧首发

忽然有一天,发现围墙腰际冒出一枝蕨,怪异得就象美人白晰光洁的丰胸上,窜起一溜黑叽叽的胸毛 ,特别的刺目,特别的不顺眼。

围墙丈来高,是石块粘着泥灰的那种,光滑得连风行走时都老是打滑,套着屋子,象项链。

那时,蕨用它的拳头击碎了一层泥壳,负痛的扬起来,似乎是想欢呼胜利。我看到草根在地下拱动,此起彼伏,为生存互相伤害又互相团结,象奔涌的潜流。桃红挤出陈蕾,杏粉涂满旧枝,李白刷新老树。有一种不可遏制的东西,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流动、激荡,使我凛然生畏。

先是那只拳头,小心翼翼地半握着,而后畏畏缩缩地松开,试探着成为掌的模样。指根根曲张着,象要撕抓什么,乞讨什么。接着,两只、三只拳头,不断地伸出来,张开,便凑成小小的一丛,绰约成一团绿意。

阳光漫上墙头,蕨努力地舒开枝叶,吸收光和热,贪婪得象饿极了而好不容易觅着食物的狼。前面,有高大的建筑档着,身后是高高的墙头,蕨实在象个囚徒。

从建筑与墙的隙间漏下来,雨水沿着墙面溜下来,蕨恨不得把所有的器官都当作容器。

就连蕨这小小的需求,风儿也不满意。走过去揪它一下,跑过来抓它一把。还气呼呼地甩一天一地的嘲笑和咒骂。蕨,倔强的蕨,愤怒地沉默着,也唯有沉默着。

蝴蝶累了,蕨默默地挺直柔弱的肩。蝴蝶喘口气,留下一些甜蜜的谎言,振振疲乏的翅,翩然而去,蕨,不计较。流浪的昆虫,它接纳,供奉和生命同在的珍贵的叶,加孤岛温存一叶漂泊的小舟,象绿洲温馨一位绝望的沙漠旅人,它乐意地施予小小的善行。

更多的时候,是一支蕨相依着另一支蕨,象一个人的左手握着右手。墙外的生命世界离它很遥远,墙内的虽近在咫只,同界在狭窄的一隅,却也无法企及。它厮守着家园一样的孤独,如山坚守地,河床坚守河流。

它的身世,象个猜不透的谜。是偶然一阵风起,被裹挟到这里?还是一时贪睡,沉眠某一片泥土或某一块石上,一醒来,才发觉已无归路,只好就墙生根?抑或是如厌倦红尘的人一样,选择逃避或自我放逐?

它实在生得不是地方,在这光光的一圈墙上。

园丁到底还是来了,他象所有负责的园丁一样,不能容忍杂草,更何况是蕨,长在光洁的有如项链的围墙上的蕨。他掂起脚伸长手臂想把它拔下来,又怕弄坏了泥墙,显得很吃力很好笑。生命即将被剥夺的蕨,和他作着徒然的自不量力的抗争,茎被纷纷折断,象片片落羽。园丁满意地走了。

可是,仅仅几天,蕨的拳头又伸了出来,一双两双,渐渐地又弄出一小团绿意。

目睹这一切,我有一种被震憾的感觉。

象孤岛选择浩瀚汪洋,一小片绿洲选择无垠的沙漠,蕨选择了围墙。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何等的勇气和胆识。它在难以想象的绝境里求生,在不可生存的环境里求活,创造了一个生命的奇迹。

也许,生命是一种神圣使命,更是一种权力。谁也没有资格剥夺,包括创造生命的上帝。生存,不需要讲理由。只要是生命,就一定有也应该有生命的位置。

我由衷地折服于蕨为生命所做的种种抗争和努力,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生命的本质。活,是一件有意义的美好的事情。

选自《远去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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