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之死

说句天地良心的话，“小说家”这个称号不是很多读者公认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而是，他自己在一段时间内写了那么几篇“小说”，就自认文章可比中国的曹雪芹，外国的莎士比亚了。于是乎，在他朋友——不奇怪，是一只家猫——面前给自己加冕“小说家”这个称号——他倒还有些明智，不敢称“最伟大”三个字。

顺便再说句良心的话，他是个性格孤僻，得了心脏病又患上抑郁症的“病人”。

但是你绝不能当面说他是个病人，否则他就一直在你面前指责你“不尊重中国最伟大的文人，没修养……”然后对你做出一番教导等之类的话，直吵到你脑袋要爆炸。

好了，撤下“小说家”三个字换上“文人”之后，他倒敢称“最伟大”三个字了！

前阵子，他拿了好几篇小说到各杂志，报社去周游列国了。不奇怪，那些小说在旅游之后又陆陆续续回到了家里。这令他大伤脑筋，抱怨道：“肯定看都没看就打发我说‘错别字颇多，成语乱用’就给我送回来了。”

抱怨了第一句，紧接着，第二句，第三句，第N句也就飙出来了。

坐在那乱七八糟的书房里，摊开送回来的小说稿。边看边用食指指着每行每句，甚至每个标点符号；戴上副出现裂痕的眼镜，左手拿着个放大镜；还不行，他睁大了两个眼珠子，似要掉落下来。安静的要死的书房里突然间冒出他的声音，这足以把他身旁一只瘦骨嶙峋的正酣眠的黑猫吓得尖“喵”一声夺窗而去。

“哎呀！这个编辑实在厉害！连我写笨蛋的“笨”字都被他看出来了，错在下面少加了一横。嗯嗯…….＂

看到一处，他又惊得“哎呀”一声，使劲拍着自己的大腿说：“该死啊我，又被他发现了这么个低级的错误，我怎么写‘玉皇大帝’时却写成了‘玉皇犬帝’？该死，该死……”

仅仅一页，寥寥四百来字，他就“发现”一百多个字错了。他会用成语，可惜用时也是张冠李戴，因为上面被人用红笔圈了好多个圆饼。

由于双目老睁着，疲劳到眼泪流个不停。但他似乎忘了眼睛该闭闭休息一下，精力全集中到该页最后三行上，滴了两滴眼泪到纸上，他又咒骂“该死”，忙用拇指轻轻点了点泪珠，瞬间反应过来从裤兜中掏出一条臭哄哄的手巾忙不迭地擦掉已流了一脸的沧桑的泪水。

一会儿，他自个“呜呜呜”地哭起来，原因是他看到了他自认为写得很精彩的部分，堪称“妙笔”。殊不知病态百出。

过了一个时辰，他突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指着窗外的一棵桑树骂道：“这么好的小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评论？连这些低级错误也要指出来。”他愤愤地用左手从书桌上拿起稿子，晾在空中，右手拍拍后又指着那棵桑树继续骂道：“只会看看表面现象，却看不到我实际要表达什么思想，瞎说！简直是狗眼看人低！你说说……”他回身正悻悻然要对他的猫说，才发现猫影空空。于是更加悻悻然道：“你怎么可以是我的伯乐？要不然我怎么 可以被大家认识，好让我扬名立万？！……”好个小说家，似乎要在他发怒时他就能用对几个成语！

“不行，我不甘心，我一定要你心悦诚服方可，让你亲口称赞我写得都是极品！”

“没用的编辑，连我的小说都看不懂，还鬼混什么！”他扣扣鼻子道。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坐车进了市区。找到那家杂志社，找到那个编辑，找到他的办公桌。胡说八道一通后，那个编辑实在被他搞得不耐烦了，于是乎，教导了他一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小说家听后懵然不懂，呆滞了那么几秒。

编辑继续道：“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小说家似乎仍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准确说，他懂这句话的表面意思，却不懂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小说家也不耐烦了：“别拐弯抹角，要说就明说。”他转脸又嘿嘿微笑道：“我亲爱的编辑先生！”

“真要我直说吗？”

“说吧，亲爱的编辑先生！”

“哦……”

“说吧！”

编辑一脸严肃道：“你是小学生吗？”

小说家听后微微一愣：“什么？”

“要我教你中国的方块字怎么写么？”编辑指着稿纸继续道：“你看看，这些，还有这些……这些红圆圈是谁帮你圈上的？”

“什么？”小说家听后愣得张大了嘴巴，同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似乎就要夺眶而出。辩白道：“不是，我说，这只是小错误。你身为编辑审稿人，区区这点小错误，真正的精华你还没……..”

“什么精华，简直是放屁！”小说家话未说完，已被编辑抢白先道：“你还不如那小学生！拜托，醒醒吧！”

“你再看看，看看，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错别字，成语乱用；语句不通顺，病句百出。小说中心思想我就不说，你且看看你的标点符号，全文全是逗号，只末尾一个句号！你这是什么鬼文章，还极品！你简直有病！”

编辑终于忍无可忍，把他的小说说得一无是处。听得那小说家一惊一愣，手脚不知往何处放，颤抖着，脸上的肌肉在那抽搐，同时瞪大了眼睛，盯着编辑一动不动，半响大声说道：“你有病！你可以侮辱我，就是不能侮 辱我的小说为‘鬼文章’！”

“神经病！懒得跟你说！”

“你怎么这么没修养？你应该要去感化院感化一下，身为中国大好良民，作为文明人就应该说文明的话，你怎么能骂人？”

“你是不是从疯人院逃出来的病人？你个神经病，要我叫保安来你才肯离开是么？”编辑愤怒道。

“好，我走！算你行！”一手夺过编辑手中的手稿趔趄着摸着心窝走出杂志社。

小说家边跑脑中边闪电般划过刚才编辑说得话，而后喃喃苦笑道：“我真不如小学生吗？真不如吗？这是为什么？天啊！你不公平啊！哈哈……小学生……哈哈……我写了那么多，那么多，想不到却连小学生的作文都不如！天啊，不公啊，为什么，哈哈，哈哈……”

走出门口，迎着那笑死人又极为讽刺的曙光，双眉一蹙，心中剧烈得疼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小说家狠命地跑到大马路上，摸着心口又吐出一口来。终于挺不住了，仰面倒下地来。这时倏地一辆高级轿车冷不丁地朝他轧来……

开车的人“似乎”没有看到轧到人了，轻飘飘地从他身上碾过去。这时，一对青年男女携手笑呵呵走过来了，他们看到一个猥琐的男人躺在血泊中，身子似乎还在抽搐着。

那女的说：“哎，有人被撞了！快打120！”正要抽出手机，却被那男的制止了：“你 干什么？你想多管闲事吗？又不是我们撞了他！”

“可是，他快死了！”

“你不记得前阵子发生的这系列事吗？走了啦！”

那女的又正要拿手机，立马被那男的拖拉着硬生生拽走。

一个骑自行车的看一眼慌忙飞奔而过，像见了鬼似的。

一个白领走过去了，一个瞎子走过去了……..

最后一个小学生走过来，他用童稚的声音叫道：“叔叔，叔叔，醒醒！”他看到小说家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眼睛布满血丝，含着泪水……

2013.3.30初稿

2013．5.3修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