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白烛

时间：某某年除夕之日

地点：乐安县某某医院住院部某某号病房

“哈！春去春春又来，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又到除夕要过年了！呵，是过年了，错不了...... !"雷花这个才到医院上班仅一年的新护士正站在四楼窗前对着窗外 各户人家大门前贴着得新春对联喃喃自语。似乎她是高兴的，毕竟要过年了；但似乎她又是有些郁闷的，毕竟谁要自己当初选了这个”累死人又不扬名“的职业呢？”大过年的，医院居然安排我今天值班，想想就郁闷！”是的，真郁闷，不光是她本人郁闷，就连别人刚听到这种“中奖”的事也会稍皱眉头。

“好吧，再埋怨在诸多不平的话也且放下吧！尽管累，但好歹我这娇小的身躯上也挂着个【白衣天使】的美名呢！”挺挺背，呼出一口白雾，转身大踏步进入护士房准备各种需要的东西。

瞻前顾后忙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还有一间病房未去“瞧瞧”了。拿好药水瓶，呼出一团长长的白雾走近那间编号为XX病房。

刚进入，就感觉里面安安静静的，冷冷清清的，若干张床位就只有靠窗的那张有个“小孩”病人。说病人是个“小孩"其实她也不敢十分的确定。因为距离有几步远，再加上病人身躯几乎被被褥盖住，只露出个小脑袋，就像个小孩，所以在心里也就这么叫了。走过第四张床位，感觉足下寒风阵阵，几乎刺骨！呵，也是啊，在家出门时，都看到家里围墙琉璃瓦上还挂着冰柱呢，今天不冷才怪，何况是这样一间空旷的病房。也是奇怪，这大过年的，家人也该把病人接回家过年啊，万一要是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发生，那可就.......哎，他不敢往下想了。

“终于”走到靠窗的那个病床了。她瞧见了，她看清楚了！不对，她应该是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这几乎把她惊住，愣住！ 如果不仔细看，她还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真的居然是他！起初她看到这个名字时，只是一笑了之。认为这个社会同名同姓的人多的去了，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有些激动而已。但现在看来，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又进医院了？”说“又”，那是因为在十年之前，他正好办生日酒席的当天，由于某种突发状况而告别了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个生日。即便是现在这个年代，农村百姓几乎都是十年过一次，哪像现在跟潮的人年年过，年年庆生。再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由于今年过农历年多出了一个月，算算，今天正好就是他的生日！“老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巧，这么巧......”“唉......”她一跺脚，“我今天是怎么了？心中怎么这般不安，七上八下的？”是的，她今天心里的各种情绪都是这医院送给她的，她今天的确是中了大奖了。

意外在医院见到他，真是五味杂陈。都十年了，他的样子一点也没变，依然是个小脑袋，左脸上一大块黑色胎记，现在还长了几根汗毛。这瘦弱的身躯，更使他看起来活像个小孩。可是，这次又是什么原因使他进医院了呢？她脑瓜里再次惊起这个问号。她回忆着，隔壁小男生从小体弱多病，长得又难看，上学那会经常被人嘲笑，还常挨打。也为此她还经常充大姐保护他。性格内敛又孤僻，连父母都不怎么理他，生气时，常骂他“病鬼，花了我多少冤枉钱，如果不是你，房子都起了好几层......" 久而久之，俩人都成了很好的朋友，甚至他在十岁的时候就暗恋过她 ，只是不敢对她表露心迹而已，就是不知道她对他的心意是如何了。

好了，回忆够多了，见见药瓶，药液也快滴完了，该换瓶了。轻轻插上另一瓶，待要出去，又不舍回头望望他。心里说道：怎么就睡那么香呢......有人把你偷走都不知道啊......

下班回去之后，一晃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是该到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了，可奇怪的是，今年这顿年夜饭她 吃的一点也不香 ，一点也不其乐融融。吃一口，停一下，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朝窗外医院那个方向看，心里就总觉得堵得不是个所以然，一点也不畅快。耳内老是外边炸裂得爆竹、烟花的声音，随便扒了一碗饭就下桌出门去， 也不跟父母打声招呼。二老十分奇怪，今晚不值班，也只当她去外边散散步了。

一出门，迎风就一阵青烟扑面而来，香香的又觉呛人。是的，整个除夕夜，县城都笼罩在福烟当中，人们脸上那个笑开了花一般。可她呢，心里一点也不痛快。一个人在街上，彳亍难行。思来想去，她索性跑到花店买了一束花出来，而后一径往医院快速走去。

走进那间病房，一眼就瞧见他的眼还在闭着。她只当他还在熟睡当中，现在倒没有打点滴了。看客，她又如何得知，在这十年间，命运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多少摧残：先是双目失明，接着又车祸腿残，现在呢，食道癌晚期。或许，他真的是病鬼投胎转世的。二十岁青春韶华的他，好比已是残年风烛。油尽灯枯，气息奄奄，命在旦夕。

“嗨！我来了！”他没有睁眼，似乎没有听到。

她再喊一声：“喂，我来了，来看你了，醒醒！”眼仍然没有睁开，但他有意识了，挨着她身旁的那只手稍动了一下，只是她 没看到，更没觉察到。

“病鬼！”她直呼他绰号了，“我是雷花啊，你姐姐啊，醒醒！”她再次呼唤。称她为姐姐，其实只比她小一两个月而已。起初，她不习惯这么叫，但后来不知怎么反而喜欢上了他这种叫法。见还没醒过来，她心里着实慌了，吓到了。连忙伸手到他鼻孔，幸好有呼吸，她放松得呼出了一团白雾。

“我也没去查你患了什么病，才使你处于昏迷当中。”好了，她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但......”喉咙噎堵难言，说不下去。

“好吧......”我就这样跟你说几句 ......"她吸了口气，用纸巾拭了拭眼眶。

“你说，上帝真好也真坏啊，是不是？怎么我们就这么巧呢？本以为再难见上一面了，呵呵，居然还是在这种地方见面，这种状况下...”她擦了一把鼻涕，眼睛通红。

“你真坏！你怎么可以在你生日那天就住进了医院，还是老老远的，听说转院了。哎，自那之后，我们之间失去了联系。因为一个星期之后，我家就搬进了县城新买的房子过年，当然了，也就因此没多少回乡下......”

“哦，不对！过完年后我去了趟乡下，拜年。后来我去找你了，但......"她心里难受。

”但听说你还在医院，什么病呢？怎么会这样，我不懂......这......“

”哎！“她心里强喊，忍住不哭。

”哦，今天是你生日对吧？呵，20岁，是的......你看，我给你带来一束花了。”她闻了一下：“呀，好香啊！哦！真是的，我没买蛋糕哦！”

“但现在看来，你也吃不到了，不用吃了，嘿嘿........开玩笑啦........"她可算笑了，露出一个迷人的小酒窝。

”过完年后，唉 我妈......你说，她怎么可以这样，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什么赶紧找户好人家 ，晚了就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啦！切，这算什么啊，我这么漂亮，怎么会嫁不出去呢？你说说...... "她又露出她那迷人的小酒窝。

“嘿嘿，其实呢，我再等他，以前，现在......我相信，将来，他也会时常出现在我梦里......我们好久没见了........”姑娘说的好腼腆，感觉不好意思了，小酒窝再次露了出来。更加迷人了。

她忽然看到病床旁小桌上一截白蜡烛。“该死，昨晚停了那么一会电。哈！有打火机！”她无比高兴、激动。“谁落下得呢？哎，不管了！”

她点燃了那半截白烛，关掉了电灯。虽然灯火昏暗，小火焰在空中摇摇曳曳，但感觉好亮，好温暖。

“我为你唱生日歌哈！”她清了清嗓子，天籁之音飘出来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唱完中文的，又换英文的了：“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边笑边滴泪又变唱.......

“病鬼，病鬼！”她又唤他的绰号，“我唱的好听吧？肯定好听。喜欢吧？”

“哦！我得走了，不能再陪你了！”她收住了眼泪，脸上只带着笑，笑中又有些严肃：“我来着有些晚了，出门时没跟我爸妈说我去哪，他们会找我的！你看...... "她双手拍了拍裤袋。“我忘了带手机了，你听吧，外面的炮竹声烟花响个不停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也肯定没听清楚几句吧？”

“你也不知道呢！乐安就是这样，今晚我可无福睡了，人们要放炮竹，烟花到天亮啊！“

”哎呀！你看，外面的烟花好漂亮啊，真漂亮....... "

“炮竹一声除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 你会好起来的，明天还来，我........走了！”

她望了一眼，回身出门而去.......

他呢，“睡的”好安详，好安静 ，脸上微笑着，笑的同那酒窝一样迷人......。

那半截白烛呢？现在更灿烂了.....就像是白天.......

2013. 3.6初稿

2013.3.9修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