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欺骗的秘密

2013-09-06 12:58 | 作者:道秋客 | 散文吧首发

2012年,那是我在传媒学院毕业的前一年,就被家人所谓的“走后门”弄进了老家县电视台进行为期一年的实习。原因很简单,老父老母不想忍受和亲子这种天涯各方的远距离的思念之苦。当然啦,这点我可以理解,可是作为一名电视台资历最浅的记者,我只能从最基层做起,可是这种“最基层”的事却一点也不好做,更别提享受了,因为在13年年初,发生了一个小故事

那是正月初七的一个中午,北风呼号,天空烟蒙蒙,可是却大有下的潜力(天气预报也说这一两天会下雪)。当我和一大家子亲朋好友围坐在餐厅餐桌椅上正享受天伦之乐吃喝谈笑地正HIGH的时候,台里一个上级领导的任务电话一下子扫了我的兴致,我顿时拉下一张老脸来,走到老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厅借一步说话,有事商量——我可不想当众宣布由于我的事情而扫了朋友过年的兴致。老爸看到我一张臭脸,大已猜到我有不悦的事,果不其然,不等我向他开口,他却开门见山道:“台里要你去做采访吧?”我愕然:“老爸,你怎么知道?”他拍着我的肩膀却呵呵笑道:“其实你们领导昨晚就打电话来跟我商量了这事,起初我也不大愿意替你答应,毕竟这是你的工作,我不便插手,更何况你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但是我后来听你领导把这情况跟我这么说了下,也确实蛮特殊的,我看你就去一下吧!”“可是爸!”我急道,“采访一个这样的人,而且——”“人家怎么了?”爸开始有些不悦,但仍是微笑,“好歹人家也是个作家,尽管名气不大。虽然外界传言,但传言只是传言,人家没亲口承认,你怎么就随大众一样胡信了?”我不答,一方面觉得老爸所说的这个传言我也不以为意,毕竟男风自古就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其次,我只是在气头中不想说话。更何况老爸是先我受人之拖,当然是要说服我,我只想听听他会再说什么来撂倒我这么坚硬的心态。“再说,”老爸继续开口道,“听说他就快死了,肺癌晚期,哎!人家才40来岁啊!一个天才就又要从我们的世界中陨落了!”老爸越说到后来越显得幽幽怨怨,皱着眉头感觉是他就快要…….

说道天才巨星,我突然想到09年遽然离世的迈克杰克逊,我慨叹;看着老爸,我坚硬的心就此劈倒了三分之二。老实说,将心比心,我很能理解我老爸的心情,因为以前老爸就是从严重的肺病中捡回了一条命。往后,只要是他听到或看到有这种病人,不论是周围身旁还是电视新闻,他都要叹气与可怜的关心并存。所以再回过头想想,生老病死,任何人都不能避免,可怕的是岁月这把杀猪刀过早地就往你身上某块重要的部位无情冷血地剐上一刀,就此一命呜呼。我铿锵着嗓音道:“老爸,你也忒别这样哀愁,大过年的,我去就是了,好吧?”老爸听完,重重拍着我的肩膀,眉开眼笑:“小荣,你能去做这个采访,我当然欣慰;可是你别怪你老爸多管闲事,过年嘛,呵呵,老爸也有些过意不去。”我也学着老爸把手搭在他宽宽的肩膀上,回道:“呵呵,没事啦,我就当作探访一个病人嘛,而且人家还是个天才呢,嗯嗯,还是个作家呢!说不定我还能要到他的签名,一睹那个低调作家的尊荣……..”

吃完饭,准备一下采访需要的东西,裹了一件羽绒服就往汽车站方向去。开往乡下去的汽车没跑多久,灰蒙蒙的天空渐渐飘起了鹅毛大雪,还好路程不是很远,只是小CASE。在家的时候,老爸也对我说:“之所以要你去做这个采访,一方面要你去学习锻炼一下,最重要也是我们家离乡下不远,方便采访。”

好吧,我认栽了。不过,我对那位这么低调(低调到连摄影师都不让带,只允许我去,我这算是荣幸还是不荣幸都让我怀疑)的作家突然间肯接受电视台的采访感到好奇和充满疑惑,这只是私人想法,电台有独家新闻要爆料又管什么原因呢,何乐而不为。

汽车上都是提着拜年物品的乘客,摩肩接踵,拥挤得我呼吸困难,车子在一片隆隆声中到达了目的地,我看看手表:2:35。时间尚早,雪不过下了那么一会儿,可是这里却白茫茫一片,不论地上屋顶还是远山,都白雪皑皑了。雪是那么白净,那么纯洁,放佛是白衣天使的化身又那么圣洁。而此刻,我的心是有些复杂而稍显紧张了,就像是这下雪时周围却一点也不静谧的环境,鞭炮声时不时炸向我的耳边。我不知道到时我会面对一个怎样的作家又或者说是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毕竟采访突然中断而处尴尬的境地不是不会发生,总而言之,我争取顺利采访,拿到那个快要死的作家的独家新闻,即便是他就快要断气了。我作势握紧了拳头,向上一冲,给自己打气加油。

真是辛苦,我穿门过街询问了好多人,左拐右拐了好多条巷子接近4点才找到了那位磨死人的作家的住处。那是一座木屋,看起来十分简陋,孤零零地呆在巷子里最偏僻处。找到他的房子我当然高兴,想也不曾多想,伸手就咚咚咚地敲 起了门。很顺利,敲了三四下,我就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向门传来,知道他要来开门了。我心里“咕咚”跳了一下,“吱呀”一声门开了,站在我对面的是一个高大、看起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如果我是女人,我准对他一见钟情,从此这颗失落漂泊的心就粘紧了他,真是让我嫉妒羡慕恨。想也未想,第一时间心里就嘀咕:我说人有才就算了,上帝居然还这么眷顾他,赐给他这么一副好皮囊,真是造物主的不公平。可是,人家就快那样了…….我一下子为我突然间冒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我向他伸出手来,微笑道:“你好!我是安泰县电视台的记者,我叫于小荣,之前您有打电话到电台说您愿意接受采访,我很高兴,今天有幸能当面采访到您。”他把手搭了过来,却并有说话,而是一副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我一颗热情的心一下子被他冷落得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我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我一下子就适应了过来,仍是对他微笑着。他伸手向里面,示意请我进屋。

真好,走一步算一步。我心里又嘀咕着。

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我真的不敢相信这屋是人住的地方,简直连狗窝都不如。地面,书桌,凳子,床上各种乱七八糟:衣服,瓶瓶罐罐,扫把,碗甚至筷子!还有那一地的烟蒂!屋内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烟味,尿骚味,汗味,香水味,油烟味……还未到7秒钟,我就忍不住连连发出干呕的声音,赶紧夺门而出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我抬头望了望那木屋,我真怀疑我是不是找错了地址,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走出来,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于是开口道:“你没事吧?我刚来也是这样,所以我挂了口罩,你也拿一个去先戴戴吧。”我接过,但我瞬间捕捉到三个字:我刚来?我一下子怀疑了,敢情我真找错人!那他到底是谁?没等我开口先问,他已先开口道:“大前天我才从澳大利亚回来,我就是那个打电话到你们电台的那个人。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他的亲戚?”我点点头,他却摇摇头,我惊讶:“那你是他的好友喽?”“我们有18年未见了,我一回国就立马托人找到他的地址,但没想到…….”他耸耸肩,也蹙蹙眉表示世事无常深感无奈

老实说,我为这种兄弟多年的友谊而感到深深钦佩,这么多年未见面未联系,还能想到自己的朋友,真是大大的赞。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啊!

“你真够兄弟,真够朋友也够义气!”我由衷地赞叹。他又摇摇头:“你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我应该算是对兄弟最薄情寡义的,18年了,我没有给他一封信一个电话。”“那是因为你很难找到他,他这么低调,一向不肯露面。”我向他分析。他没接我的话,半晌,他指着我手上的口罩示意要我戴上。他近乎带着抱歉又自责又请求的语气向我说道:“不好意思,就这样让你看到这么狼藉的画面,我收拾整理快一个小时了。”我听后吐舌愣到。他接着说道:“小兄弟,能帮帮忙,一起打扫一下么?”我看看里面,笑了笑:“OK!反正今天看样子是采访不到他了,帮帮忙也无所谓,我想,他病得这么严重,应该,应该是在医院吧?”他不好意思对我笑笑:“难道你没看到他就在里面么?”“里面?”我错愕,“你说他就在里面?我怎么没……..”“哦,也是,里面这么乱——”他指了指内室的床上。“哦,难怪!”我轻声说道。他走在我前面,幽幽地说道:“病成这样,这么瘦小,这么孱弱,还时不时咳嗽,一咳就是血,其实他以前也是蛮高大的,他刚服了止痛药,晕睡过去了……”到后来,我几乎只听到他一个人在嘀咕,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谁能克服这么遥远的距离还有那无尽思念,我做到了,呵呵…….”

我感觉这话有点酸酸的,又似乎有那么点肉麻,这不像是从这样的海外归国的人士心里发出来的,于是我边打扫,边弱弱又不好意思的问道:“呃,你老婆孩子也回国了吧?”问完后,我感觉我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傻X,这么愚蠢的问题居然会是从事传媒行业的人身上发出,我发窘。他停止了打扫,眼神迷茫,没想到他回答了我:“离了,就在去年。孩子监护权在她身上,所以……”他很淡然地说完。“哦?”我有点惊讶,“不好意思,触动你的心事了。”他淡淡地微笑,不语。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打扫整理得差不多了。他忽然开口道:“小兄弟,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都忘了给你倒杯水,不好意思,我去厨房烧点开水。”我笑笑。他说完,拿桶出去打水。

打扫整理干净之后,似乎空气也变清爽了,但老实说还是有些难闻。我走到床边,才真正看清了那作家的面容:挂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两道剑眉横斜入鬓,蓬头黄面,看起来十分的虚弱,因为眼睛明显枯陷下去。我想,如果不是生这么严重的病又或者那一脸胡子,他应该会是个和他朋友一样帅气的人,呵,造业啊。看他睡得如此沉如此安详,呼吸这么均匀,我竟有些不忍站在床边以免不小心吵醒到他。至于是不是能采访到他,我感觉此刻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我不能刻意把他叫醒,对一个这样的病人如此无礼如此残忍吧?我刚一回头,见他从外头打水回来,我向他微笑,他点点头转身进入厨房。

我也转身,轻轻踱到作家的书桌旁,书桌被他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笔筒里只有两只钢笔,一旁放着一瓶墨水,一架小台灯;书桌两旁是几本书,有古典名著,有西洋名著,有各名家诗集等等。但书桌上左下角摆着一本摊开的札记,出于好奇心作祟,我偷瞄了一眼,见上面的字遒劲大气,开头写道:我知道,我生命即将终结,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且还是默默无闻,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想这辈子我能孤独一个人到现在,皆源于我心里始终无法忘掉她,但是她为什么就这么早离我而去呢?我不懂…….后文草书我却一个字未看懂,我猜,后文那些字可能是作家忍着病痛咬牙奋笔疾书写下来的。既然看不懂,我也就移开了视线,见正中间放着一大摞手稿,不错,这应该是作家写得小说了,见小说题目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个大字:活。我正想翻开来看看,没想到他已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走到书桌旁,我差点被唬了一跳。

“不好意思,没有茶叶了,请喝杯水吧。”我笑笑:“呵呵,我平常也不大喝茶。”端起水杯,吹了一下,泯了一口,暖一下身。他笑笑,说道:“你看——”他目光投向床边,继续说道,“我想,今天下午是没办法了,你看——”我当然会他的意:“哈,没什么啦,可以再抽个时间嘛,反正我这里也有亲戚,我随时有时间,只要你们打个电话联系我我立马就到!”我把我手机号写上递给他,他点点头:“既然这样,天色也不晚了,我就不方便留你了,小兄弟,今天很感谢你帮了我个大忙,不然现在我还在干。”“那好吧,那电话联系。”我在耳边作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就洋洋洒洒走出门。

一路上我就想,根据作家札记上写得那个“她”,还有那短的一行话,看来有关作家的那个传言就不攻自破了,嗯嗯,希望他能尽快联系我做采访,好完成任务。“等等!采访!我的采访提问稿还在包里!”我惊呼道,于是我连忙回身打道回府。

小跑了那么一会,到了木屋。“他在干嘛?他这是在做什么?他俯身用唇贴在作家的额头上,所以——”我几乎不敢相信!我咽了咽口水,等他离开床,我用手敲了敲未关的门,走进去假装累得呼吸急促,道:“对不起,我忘了拿包了,我是回来拿包的。”他似乎也被我这突然的到来吓了一跳,点点头。我环顾四周,见我的包放在一椅子上,我拿起,拍了拍,不好意思笑道:“呵,找到了。”他依旧点点头。

于是我慢慢地走出了木屋。

2013•7•19于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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