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01

老人的形容词总是慈祥，但虎子记忆中的爷爷大部分时间都把“慈祥”藏的太深，让他觉得偶尔捕捉的慈祥都不太真实。或许虎子还是太小，不能分辨深藏的真爱，或许虎子处于叛逆期，一切不顺眼的都是针对自己的。

那年虎子已经十岁了，有了自己的同学，有了自己的朋友，甚至有了和自己相同爱好的“知己”，不再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与家人分享。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虎子都穿着他那件除了尺寸变化其他一成不变的蓝色校服。校服在胸口处有黄色或者白色的条纹，裤子则是纯蓝色的松紧裤。不知从何时起虎子拥有了自己的形象，有了自己的发型。发型不是自己设计的，更不是跟哪个明星效仿，而是乡村医生带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而产生的普遍性的小孩发型。发型很简单，从远处看去，就像在头上倒扣了一个黑色的碗，碗沿高过眉梢。虎子的朋友是他的邻居，村里的大人都叫他橙子。橙子比虎子小两个月，家里条件比虎子家好点。橙子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顶着一个时尚的偏分。

周五的下午是所有读书的小孩最开心的时刻，坐在教室里等待一周最后的一声铃响。要不是有老师在教室布置家庭作业，这一群小孩把这声铃声当成是50米短跑的枪声。收拾完书本，背上书包，冲出教室一气呵成。然而，从学校到家的这段路却是他们最漫长的旅行，他们会尽情的嬉戏，游戏，直到心头激起一种经验性的预感——回去太晚会挨批甚至挨打，然后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天周五回家路上，橙子问虎子，“明天下午去钓鱼吗，我爸有根鱼竿，还有一些鱼线、鱼钩和浮子。”

“可以啊，但是我怕我家里不准我去。”

“你可以说到我家做作业，到了晚饭前赶回去就好了。”

虎子心动了，对一切新事物的好奇心驱使着虎子。当天夜里虎子吃完饭都在想第二天钓鱼的事情。约定时间到了，虎子就拿着书本去了橙子家里。虎子出了大门顺着山路，走了500米就到了橙子家。远远就看见橙子在自家的院子里跟小狗玩耍。小狗看见有人到家里，用它那稚嫩的嗓子朝虎子交了两声。橙子家是典型的三面式，正中间有三间，分别是堂屋、正房和偏房，左边一间是厨房，右边一间储物间。

橙子看见虎子到了，打了声招呼就钻进储物间取出那根鱼竿，看着橙子家的那根鱼竿，那是一根竹子做的简易鱼竿，除了鱼线和鱼钩，其他都是自制的。那根竹子大约三米多长，很细，尖端绑着鱼线，顺着鱼线往下，一节枯树枝做的浮子横在鱼线上，在往下有一段铁丝系在鱼线上，挨着铁丝有一个小小的鱼钩。

橙子家里人今天都不在家，两个小孩穿着校服，拿着鱼竿和提前挖好的蚯蚓往堰塘走。他们来到村里最近的一处堰塘。堰塘类似一个月牙形，月牙内侧是一片山坡，山坡上荆棘丛生，虽然是一个绝佳的垂钓点，但是很难通过这边荆棘区进入水边，月牙的外侧是一片田地和人造的堰坝。他们沿着堰塘旁边的田埂径直走到水边，找了一处水藻最少的地方。他们正像模像样的往鱼钩上挂上蚯蚓瞬间，虎子发现远处有一个邻居正蹲在堰坝处洗衣服。仔细一看那是邻居李婶，她身体一前一后的在石头上搓洗着衣服，然后用棒槌捶打着手中衣物，最后在用右手使劲甩出铺在水面荡去衣物中洗出的污水。

他们看着远处的李婶，赶紧收起了手中的钓竿，悄悄的撤出了堰塘旁的那一片田埂。浓烈的兴趣被这么一个意外打乱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充斥了两个小孩圆圆的脑袋，冲掉了本就未形成的理性。

“我们去隔壁村的堰塘吧，我跟我爸去过一次，走不了多久”，橙子提议。

一种强大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和释放，虎子使劲的点着他那颗顶着“碗式”发型的小脑袋。

邻村的堰塘离他们出发的地点其实有两公里，绕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五月的下午，天气开始燥热，小路旁都是农民去年种下的小麦，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麦田。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无心在意，拿着鱼竿一前一后跑跳着来到这个堰塘。橙子之前随父亲来过这里，带着虎子直接走到上次他父亲钓鱼的地方。这个堰塘比之前那个小，是一个半圆形，圆形部分都是陡峭的坡，大约两三米高，直线部分就是堰坝，他们选择的钓鱼的地方就在堰坝和山坡交接处。山坡上茂盛的柏树遮挡了太阳，脚下一片平地是前辈们的杰作。

扔出鱼竿的那一刻，两个小脑瓜里已经装着活蹦乱跳的小鱼了。干木棍做的浮漂在粗重铁丝的拉扯下，只剩下很短的一节露出水面。四只眼睛都盯着短短的木棍，等待奇迹出现的时刻。

“快点拉，浮子动了”，虎子激动的叫着，推了推旁边的橙子。

“没有啊，都怪你，你那么大声，鱼都吓走了。上次我跟我爸一起钓鱼的时候，我爸也让我不要出声，说我把鱼吓跑了，还让我坐在远处不要动”，看着什么也没有的鱼钩，橙子带着轻微责备的语气一本正经的给虎子讲着道理。

每一个孩子的父母都是孩子最直接的老师，父母的一言一行孩子都会被当做真理，并竭力维护着。在校园中经常会听到孩子们说：我爸爸跟我说的，我妈妈给我讲的……为此几个小孩挣的面红耳赤，打架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今天虎子只是很认真的听着，因为虎子没有一个会钓鱼的父亲，也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这些理论。也许虎子有一天会跟同学说，橙子的爸爸讲过……

再次抛下鱼竿，等待鱼儿上钩。似乎今天的鱼儿变得比之前的聪明了，他们始终都只看到浮漂一上一下，却始终连一片鱼鳞也没看着。传说鱼的记忆只有几秒，我想小孩的耐性也算的上一个值得计算的问题。他们对钓鱼的兴趣直线下降，四只小脚在湖边淌着水，裤脚已经湿透了，凉鞋被扔到了一边。把鱼竿放到水里就干脆跑到堰坝上玩耍弹玻璃珠的游戏。

弹玻璃珠是一个校园的流行游戏，堪比手机游戏的英雄联盟。玻璃珠就是跳棋棋子，在很多一毛钱的小吃里面都会有一颗。弹的姿势和要领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偶尔也会出现拜师学艺的现象。规则就一个用自己手指弹出的地上的石子击中对方的石子算赢。

堰坝上杂草丛生，弹玻璃珠的游戏也就难多了，根本就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回家吧，我怕爷爷一会要找我了”，虎子提议。

“嗯嗯”

两人准备收拾完鱼竿回家。橙子收鱼竿的时候感觉鱼竿比之前重了一些，使劲一拉，一条小鱼挂在鱼钩上付出水面。两人兴奋的抓起小鱼，这是一条10cm长的鲫鱼，摇着小尾巴企图挣脱，却不知道等待它的是一场悲剧。

钓鱼兴趣爆棚的兄弟两并没有取下鱼儿，而是将挂着鱼儿的鱼钩重新放入水中。看着浮漂沉入水中的那一刻拉起鱼竿，小鱼再次被拉出水面。随着小鱼被拉出水面给兄弟俩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欢乐和笑声，轮流地体验着这种快感，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虎子，你两还在这玩，你爷爷叫了你一下午了”

“哦，好，马上回去”

虎子所有的快乐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橙子也赶忙收起鱼竿，把那条走到阎王殿门口的小鱼扔进了湖里，同虎子一起往家跑。

所有的小孩在成长过程中都在用他们那有限的智慧跟父母斗智斗勇。虎子也一样，虽然爷爷叫的再急，他也不敢直接回到家中，而是先回到虎子家里，把鱼竿放进储物间。然后，拿着作业同橙子一起回家。他想着可以瞒过一切，悄悄回到家就没事了。事实上所有孩子的小聪明在家长看来其实都已经像是可在额头上的字一样明显，就看家长如何对待这些苍白的谎言。

橙子陪虎子回到家，从背后看爷爷，一个留着平头的老人坐在院子编背篓，里虽然刚过古稀，身子还那么硬朗，坐在那里编背篓也是直着腰，只是花白的头发、松弛的面部以及深深的皱纹出卖了他的年龄。

“回来了，爷爷”

爷爷并没与回应，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虎子和橙子。然后不紧不慢的拿起手边的竹板，走到跟前才大声呵斥说：“跑哪去了，给我跪下”。

“大爷，我先回去了”，橙子看到情况不对想赶紧撤。

意外发生了，爷爷手上那根竹板并没落在虎子的屁股上，而是落在了橙子的屁股上。下手不重，橙子没哭，摸着屁股跑回了家。虎子爷爷还在后边朝他吼：“以后不许带虎子乱跑了”。

橙子晚上回家没有告诉父母，因为怕父母追问原因。然而，虎子一直在院子里跪倒吃完饭时间，被奶奶拉近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