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如火

2012-05-18 15:23 | 作者:雏燕 | 散文吧首发

故园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全都是勤劳的人,他们热生活,追求幸福。我衷心的希望他们永远和谐安康!

---作者小记

桃花的人长得生动,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灿烂,她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扑闪闪的就像在瞧你,你那种感受如刚从露水里淘洗般清爽,她艳艳的光彩撩得你心澎湃,一条长辫子经常随着扭动的腰肢荡来荡去,拍着她的屁股蛋子,甩得镇上的青年人眼睛发呆发亮。曾有个后生说:用她的辫子吊死他也值得,说不定躺在棺材里还乐得笑哩。有一回这后生给桃花递一个东西,触摸到了桃花的手,他万分兴奋,成了他在村人面前夸耀的资本。其他后生听了都羡慕得直掉口水,他几天都没洗手。可惜,桃花正应了崖石人那些老人的口言:娘娘的身子小姐的命。不知桃花父母吃错了那顿药,把她许给了黑不溜秋的元生,眼睁睁的把鲜花插在牛屎上,肥肉掉进了尿池子里,真是美西施配给黑牛皋,潘金莲配错了武大郎。镇上的老汉婆娘都觉得太可惜,把镇上最俊的姑娘配给镇上最丑的男人,唉,有啥办法哩?自古美人多薄命,只能抱怨父母使桃花和元生定的娃娃亲。桃花从八岁开始每年穿衣花销都由元生家供应。桃花上初中那年,她和班上的一个男同学相好,相许终身。而桃花父母不允许,满镇子都是桃花新闻,元生家七算八算算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把桃花父母惊呆了,就对桃花说:那小子,能拿出这些钱就行,缺一个钱角都不行!据说,桃花面对男友哭着说了,那男孩就辍了学,把两个人的爱情装进背包里一同去山西煤窑打工挣钱去了。于是,桃花父亲就给亲家元生的父母许下大愿,干脆停了桃花的学,让她安心在家待嫁,免得她心大胆大心花眼乱,放了“飞鸽”,后来,元生迎娶了桃花,桃花也就接在元生这个强扭的藤上了。说是两口子吧,就是元生浑身涂上糨糊、胶水也粘不到桃花的一根汗毛,次次象泥鳅一样溜脱,夜如山里人抓娃娃鱼,两眼盯得发亮,集中神志猛扑过去,谁知娃娃鱼溜了连毛都没挨上,胸脯如撞在石板上疼得难受;说不是夫妻么,二人夜夜睡在巴掌大的炕上,她不挨他,他难挨她,天天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勺撞着锅,锅撞着碗,结婚几年了,桃花还是个女儿身,元生父母枯盼了几年,等白了头发,熬干泪水,最后眼光凝固在桃花的腹部,都相继去世了。元生没办法使桃花驯服,那条长辫子成了他发泄的工具,夜里回回弄得桃花如杀猪似的嚎哭,白天两人在一口锅里吃稠喝稀如夜里没发生过任何不快的事儿一样。这年,镇上计划生育风声很紧,急得元生就像猴子屁股上涂上辣椒坐卧不安。然而桃花还是顺从了元生,这不是元生有强攻的能耐也不是有智取的本领,而是桃花认命了的。前几天,桃花去镇集市上,遇到了她初中时的那个男同学。她的男同学指着他身后边的一个女子对她说,她是他从山西娶来的女人。桃花从集上回来,闷头就睡,三天没咽下一口饭,山西那女子贼亮的眼睛从她脑海里时现时浮挥之不去。第四天晚上,桃花异常鲜艳如火,元生激动得脸如猪肝一般,连说话音调都颤抖抖的,几年来元生的所有不快全部化作成了洪水倾泻般的热情,沉淀了几年的怨恨和愤怒都变成了狂风暴。第二天起床,元生发现白褥子上印着点点殷红的桃花样十分醒目,他转脸见桃花嘴里咬着长辫子,眼睛水汪汪扑闪一扑闪的,眼帘边挂着几颗滚出的晶亮的泪珠。元生激动得双手抱起褥子,抚按在胸脯上,体会着处女宝的幸福,后又把桃花紧紧抱住在炕上滚成了团。桃花在元生怀里感受着男人的温存,她明白,在一个晚上的刹那间她的人生浓缩成了一个逗号,从此她又涉足生命长河里一个新里程,心里默默起誓要活出个人样,我不是一个弱小的女人。

一天晌午,元生和桃花从地里回来,在镇口遇上一个后生,面对桃花和元生,给元生递给一个塑料袋,说:“请你捎给桃花一个礼物。”说完有意朝桃花睥睨一下。桃花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杏目睁得发亮,把塑料袋摔到那后生身上,塑料袋打在后生胸脯上,撞在地上烂了,撒了一地。元生看见,一堆粪土里滚出一个红艳艳的胡萝卜。桃花一脚踢飞胡萝卜,骂道:“拿去!给你妹子吃去,去回去缠你妹子去!”那后生在桃花的吆喝声里红着脸溜了,桃花牵起元生的手走了。一时成了镇上人的笑料。

桃花这几天经常呕吐,她发呕吐时,浑身一舒展一收缩的,闷得脸色蜡黄,眼睛直掉泪水,嘴里呕不出啥东西来,双脚都肿胀起来,小脚都胀胀的,走路正如脚踩在棉花堆上软软的,饭量也明显减少了。元生见状惊慌不安,三步当作两步走,请来大夫看。那大夫白须一翘,伸手到桃花手腕上摸了一会儿,开了个药方,笑眯眯的拍拍元生的肩膀,说:“不要让她劳累,已有身孕了。”大夫就走了。那天,元生在院子眼睛对着耀眼的太阳看,他觉得太阳多好,在街上见了人都是满面笑容,元生多想去跑跑,想唱唱,甚至想象他像家里喂养的骟驴一样就地打个滚儿。试想像这一切,对于元生是多么幸福。元生把家务全揽给他做,做完就往地里跑,抢干农活。桃花埋怨元生说:“你婆娘又不是花瓶,不怕把你挣死。”元生乐呵呵伸手摸摸桃花的腹部说:“我心甘情愿。”桃花让元生到集市上去买一头猪娃,说养大了好换钱,将来添张嘴,花销会增多了的。

元生把猪娃买来,桃花说猪娃的毛色墨黑连称说是头好猪仔。桃花就转身找洗脸盆给猪娃拌上麦麸汤,让猪娃去喝。突然,元生尖叫起来:“喂!你咋把头发辫子给剪没了,喂……”,他向一把抱住桃花着急得摇晃,桃花被晃得吃吃笑,说:“现在不剪了,坐月子不坐成了牛尾巴了,那一个月里是不能梳头,乘早剪了。”“那辫子呢?”“我收拾着呢。”“我看一看。”桃花在针线包里拿出一个红纸包交给元生。元生把红纸包在手里掂掂,一只手在纸包上抚摸着说:“多可惜,咋给剪了?”“剪了还可以长,以后那有功夫梳它,可惜个啥。”她停了停又说:“等货郎来了换点针线用。”“你敢!换了我打你!”“打么打么”桃花说着就往元生身上靠,两人嘻嘻哈哈的,最后元生一把抱起桃花,桃花如店子岭林中的细藤缠在元生身上,随元生进屋快活亲热起来。那刚买来的猪娃喝完了麦麸汤也钻进院子里的葡萄树丛纳凉去了,大概汤喝得满意也发出快活的哼哼声。

田野里,麦子已经一块地、一块地的泛黄,那旋黄哥的叫声更撩得元生心里焦急,红炎炎的日头照得麦子满地流动着金色,桃花的肚子也和麦子泛黄一样比着隆起,元生看见桃花双膝跪在地上,吃力地拿着菜刀切猪食,每切下一刀身子也随着向前一伸,菜板四周堆满切的猪草,很细碎。元生便想起他娘以前切的酸菜就这样细碎。元生高兴又发愁,心里想着不久就会有人叫大了,感觉美滋滋的,可一想到收期间桃花若生产下了,那才叫赶上鸭子上戏台忙中添乱,顾了家里的,又忙地里的,又要去照顾家里的,真像救火一般。他苦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啥法子,不由得“嘿”了一声,空想啥到时候再说,忙就忙吧,就站起来去把桃花切好的猪草揽到竹笼里到水龙头下冲洗。桃花放下菜刀,一手撑在地上缓缓站起,眼睛看着正在熟练的淘洗猪草的元生,脸上露着笑意。其实,元生的心情桃花早看在眼里。她走过去站在元生旁边,笑着说道:“看把你愁的,还是男子汉哩,我还没愁哩,别愁,我自有办法。”

这几天,老天连降了两场透雨,黄澄澄的麦子如注射了两支催老素似的转眼间变得黄里泛灰。太阳刚露脸不久,只听见麦子晒得“叭叭”直发响,麦穗上的有些麦麸闷得受不了都张开了小嘴,甚至把麦粒吐出来,把庄稼人吝啬如命的果实毫不怜惜地抛到地上。到了中午前后,火辣辣的日头晒得人头皮发疼,麦地里热气腾腾,远望去麦田上方笼罩着一层白纱。随着时间的流动,太阳也升到正天空,那白纱越来越薄,轻轻柔柔地就不见了,草尖上金刚钻似的露珠也晒得受不了跑得没了影,娇嫩的草叶上闪着流绿的亮光。潮湿黝黑的地面经过发汗也变成了白花花的硬壳。田野里人影纷乱,每块麦地里传来“嚓,嚓”的刃片切割麦茎和着麦秆相互的摩擦声,夹杂着叫驴的嘶叫声,谁家的拖拉机喷喷的开来,停在了河堤上,一群麦客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一窝蜂似的纷纷拥进麦地里。远远近近的麦畔上都有人。媳妇、姑娘们头戴白的小草帽,扭动着柳叶腰,一手抓住麦杆,一手握着刃镰把,在茎根挨着地面用力一拉动,刃镰绕了个半圆,麦杆就离开了根,轻柔往复;小伙子身穿白衬衫,朝有姑娘媳妇割麦的地里望去,随口甩过去一声山歌抛到那边麦垄上,刃镰把在手心一转,把刚唾在手心的口水粘满把后得意一笑,弯腰去赶着割麦。

桃花天麻麻亮就起来,她一边生火烧汤,一边又切着元生在昨天寻来的猪草。她切完后,淘洗干净,拌上麦麸给猪娃吃。元生比她早起来了一阵子,挑了四五回水,然后坐在磨石旁“嚯--嚯”地把刃镰子在磨石上一来一去地磨,不时的往磨石上弄点水。桃花红润的脸面上出现了隐隐可辨的斑片,听村上过来的那几个妇女说,她们凭经验,试看桃花的走势是哪个脚先踩进门槛的,男左女右,她们又观看了桃花脸上的气色都说桃花肚子里怀得是男孩,桃花每想起她们几个麻雀般争辩时不由感到幸福,她说给元生听,元生也喜欢。在乡村养个男娃也就放心了,不必愁镇上搞计划生育的干部来,不用怕他们半夜偷袭,男孩长大干活儿是男比女强十倍。这几天早上三四点起来晚上过了九点才回来,元生怕桃花有个闪失,七劝八劝叫桃花在家里休息,她口里答应,元生到地里割了十几捆麦子时,就看见桃花硬挺着大肚子照样来割麦。几天下来,桃花回到家里,她爬上炕去歇一会儿,下炕干活时,她也迈不开脚,站也站不稳,第二天她咬着牙照样就到地里来,元生见劝不听她,气得大骂,她说:“这样好呀,锻炼下来的人生孩子顺当,况且我割过一把你就少割一把。”说着便嘿嘿地笑,元生也对她无可奈何,埋头弯腰,挥动刃镰把,转眼间割了二十捆麦子,站起身子擦了把汗,回头一看,只见桃花双膝跪在地上在割,割掉一把麦子膝盖往前挪一挪,双膝都撑在地上。元生扔掉刃镰奔了过去,拽起桃花,几下拖来几捆麦子平铺在地上,扶着桃花坐在上面。元生看见桃花的两只脚像发酵的面团肿胀得厉害,连袜子也穿不成光着脚,整个脚胀鼓鼓的成了圆形的,脚纹都不见了,脚面上的青筋被虚虚的肉深深隐没了。元生很小心的抚摩着,他看到桃花的脚皮肤绷得发薄,薄得使元生担心,肤色苍白如纸,没点血色,元生心里不由得发痒,眼睛模糊了,眼眶里溢出泪水。桃花见状,一把抱住了元生的脖子,一张嘴凑到元生的脸上,吻着他的眼睛,元生不由得闭上眼睛,她把嘴在元生脸蛋上擦了个遍。坐在屁股下面的麦穗儿被他们压得吱吱响,几粒饱满的麦粒落在地上,赤裸裸的注视着它的主人依依情态。桃花撩起她的衣襟让元生去瞧,元生看见她没系裤带,宽大的裤腰只系着小扣。她说整个腿都肿了。元生说,只有半天就割完了,今天休息吧。元生把麦子捆全都垒成垛子,扶起桃花想背着回家,一看,背不成,就搀着她走。桃花像个跛足的老人,左脚向前跨,身子也往左边斜。右脚前挪,身子往右边偏,一路上摇摇晃晃。元生担心她走不稳,时常牵着她的后襟,有时伸手去搀扶她的腰背。元生眼睛锁定桃花的脚,一步一步的往家里挪动。其实走路就如同婚姻,如同脚和鞋与路一样。先走过一段距离,鞋磨脚,脚磨鞋,一直到鞋和脚共同随和才达到婚姻的和谐,也就感到脚离不开鞋,鞋更适合脚,互相依靠,因为在摩和期已注入了爱情的润滑剂。因为脚有了它合适的鞋,才能量完婚姻的路,鞋依靠着脚实现了她的价值,相互长途跋涉。好的婚姻是人生最大享受。可惜,人们都不太注意把自己的鞋擦得光亮,把自己的脚保养得清洁。

元生和桃花把川里的几亩麦子割完了,山上的小麦成熟的不太齐整,还可以等三四天。“桃花,你在家里歇着,我一个人到山上旋着割黄的。”元生一边给桃花用热水洗脚,一边对桃花说。桃花伸手给低头洗脚的元生梳理了一下头发,说:“旋着割不忙,早点回来。”元生给她穿上袜子,扶着桃花站起,就拿起刃镰子走了。

元生前脚走了,桃花后脚就背起背篼也出了门。她来到了一片玉米林里,爬在地上,一双手象耙子似的东采西抓,绘茴草、田萝卜、猪灰菜、桑叶草凡是猪喜欢吃的一尽寻采,指甲也被细沙擦破了,桃花像没发现似的,爬一会儿,跪一会儿,桃花满脸通红,额角,鼻尖上都挂着汗滴,口里喷出吃力的促的粗气。太阳刚照到玉米林,金黄的光柔柔的洒满了玉米林,玉米叶子像刚洗过似的泛着闪光的绿,缨缨红的穗子静默默随着阳光红的耀眼,棒子鼓得胀胀的将要破裂似的。这时,桃花背起猪草站着,盯着一个大玉米棒子出神,手在棒子上抚摸,手指颤动着。脸上自然而然的挂满了从心中滴下些诗样的珠子,滴在胸中的绿海上,没有声响,只有些波纹走向腮帮便变成了微笑,有些泛涌到了喉咙,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自言自语的嘟咙,可没说出一句满意的。她回到家里,跪在地上切猪草,等给猪倒进槽里,才觉得有些累就坐在椅子上看猪娃吃食歇口气,屁股还没坐下好象想起了什么,起身到屋里去了。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红纸包出来坐在椅子上。打开纸包,把她剪下的那条长辫子衬在膝盖上抚摸,不觉心里千丝万缕,忍不住汲溜鼻子,似酸又是甜的味儿,从表情上看象看着膝盖上的黑辫子又仿佛没看,只能肯定她很自信。温和的阳光扑在她脸上,每条肌肉每个关节都感到温暖,目光变得朦胧了。她感到身体发热酥软,感到元生的阳性呼吸,桃花任凭自己在爱情的拥抱中眩晕……桃花惊醒时,太阳在院子里晒满了,吃完食的猪娃把掉在地上的辫子弄到葡萄树下,猪娃躺在上面打鼾呢。桃花一看一脚踢翻猪娃心疼死了,连忙把辫子擦干净包好,收拾进箱子里。

日子快要落到山背后,弯弯的月亮从东山爬出来,开始剪辑田野里的故事,漫游在碧蓝色封面的剧本里,夕光把天边和山头胡乱涂画成血红,一道又一道红皱纹。巷道已有人声杂乱的麦客回来的声音。桃花做好了猪肉臊子的丝面等元生回来吃,出门看了几回没等着元生回来,心里嘀咕:旋黄旋割,不会早点回来,明天再割不迟嘛。

元生走得气喘地急,走过的空气里含着汗腥味,进门一见桃花满脸堆起了笑,眼睛显得疲倦,嘴唇很干枯。桃花端上茶水,说:“吃饭吧!”元生一把摔掉衬衣,脊背上爬满汗珠,冒着蒸汽,抓起筷子,端起饭碗狼吞虎咽。桃花一见说:“二杆子,小心着凉了!”她走出房门,一会儿拿着白衬衫披在元生背上。元生三碗面下肚,坐在炕上歇气,忽然感到有人摇晃他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桃花,他正用手指凿凿他的脏蓬蓬的的头发,他笑着说:“没想到,我啥时睡着了?”

嚯--嚯。元生被惊醒来,眼睛朝那声音寻去,只见桃花双膝跪在磨石旁,一来一去的在磨刃片!旁边已经放着三片白花花的刃片。元生立即跃起,跳下炕,双手拉起桃花把她抱到炕上,埋怨道:“你咋不吭一声,我弄(磨)。”桃花用手理了理刘海,说:“昨天看把你乏的,连衣裳没脱就睡着了,我咋忍心呢。”

元生走出屋子,来到葡萄架下撒起了臊尿。一轮明月悬挂在天幕上,只能看见天边几颗闪着微光的星。元生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滩尿液,闪着白花花的光很刺眼,心里想现在的时间大约是三点多钟,离天亮还有两个多钟头。他走进屋,桃花已经在炕上摆上小饭桌,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洋芋丝和馒头,还有一碗鸡蛋汤。桃花说:“洗脸,现在三点二十了,吃完饭上地,正是天凉的时候,割麦松活。”

元生搀扶着桃花爬了一段山路,来到麦地里。桃花尽力汲洗吸着麦子散发出的麦味,抓起镰刀就割。元生取下背上的干粮袋,甩手就割。麦地里传来刃镰切割麦秆和麦穗碰擦声,似乎传得很远。镰刀划过的日子,充满着庄稼人生命的旋律,饱满的麦粒是他们的灵魂。庄稼人天性酷爱过日子,总想用汗水浇出一道风景,在平凡中努力打造一道火般燃烧的那种从容人生,是那样的如饥如渴。平凡的日子,平凡的爱情,如同平凡的麦子。细细咀嚼他们的生活,沐浴似火的日子正是普通人生活的真谛。

庄稼人追赶日子,总想赶在日子的前头,也就不觉过了多年,大概忙碌过日子常常顾不上擦擦自己的脚和鞋,就是粘上泥巴甚至牛屎也不清洗,直到穿破,节俭得家里不能穿,就在上地干活时穿,不修补,当到了丢掉鞋的日子,脚也涸枯没有血色了;如果有人布鞋换成了皮鞋,似乎认为就是一种背叛,终使皮鞋难登大雅之堂了。他们有时踏着走过桃花似火的黄金岁月,有时脚和鞋陷入沼泽地,是生活沦陷了你,还是你征服了生活,全仰望上帝的旨意。上帝是谁?就是庄稼人自己。当然这完全在于改造自己的劣性,要不美纯就强行披上庸俗的外套。

崖石镇的桃月春色真个是灿烂,四周山坡上野桃花开的浪漫,一簇一簇的盛开,白的,红的,粉的,如云,如火,如霞;庄稼人庭院里的桃花也盛开了不甘落后,一堆堆开放,浮在天空中就像一朵朵彩云,白的如银,红的,特别是粉红色的最耀眼艳丽,使人想起刚从北京、天津等大城市里打工回来的倩姐亮妹来。崖石镇集市上,人络绎不绝,人声喧闹。有一个女人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当她走过,身后就有人指指点点,聚头私语。她穿着高跟鞋,身段显得又挺又高,苗条的像月亮神一样,高贵的胸脯,袒削的肩膀,优美的脖子,水灵灵的眼睛嵌在她红白分明鲜艳妍丽的脸上,如黑宝石熠熠闪光,弯曲如柳的眉毛,唇齿是玫瑰含雪,给人一种温柔,和崖石的女人相比,有两个地方给人影响特别深,头发蓬蓬松松曲曲弯弯,从前看是女人,从后看像男人,下穿蝉纱素白的裙子,肉色袜子透亮直伸到裙子深处,阳光下两条腿清晰分明,微风轻盈钻进去鼓荡开来,如披落的白雪,盈盈轻轻的如仙女驾着白云。不时有年轻后生故意撞一撞她,挨一挨她。她走过一处,人们都不说话,只有眼神显得怪怪的,她清楚的听见有人咕嘀:

“看,土豹子穿上洋包装了。”

“就是嘛,崖石的产品,天津的包装。”

“出门没几天,都成了洋腔,亏先人哩。”

“嘿,谁不知道,在外面干啥呢?”

“可不,这几天年,元生拿啥盖瓦房哩,家里打扮得和宫殿一样。”

“昨晚电视剧里一个保姆进城,专摸男人的……”一阵放荡的笑,如手掌猛击她的后背,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忽然,有人在她身后高叫:“你看没那山菊,嗨……”她心里又荡起了山菊的事:山菊和她一样刚从城市里回来,晚上,她丈夫拒绝她同房寻爱,谁知,山菊用剪刀逼住丈夫,抵得流血,后来警察审讯她,她说:你不懂,娃娃,这叫爱情……没想到山菊表达爱也像山菊花那样毒辣辣的。她边想边加快了脚步……

元生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望着邻居家冒过屋脊的一簇白云样的桃花树出神,一会儿眼睛又盯着冒出嫩芽的葡萄藤发愣。昨晚的一幕又浮在他的眼前:那是由一堆儿吐芽的藤儿装饰成的浴盆,她赤条条的伸展四肢在清水里荡涤,洁白的裸体,修长的双腿,丰满的乳房,含情的眼睛,使人消魂。她从浴盆里站起来,带起颗颗珍珠直往下坠,宛如一株梧桐,满脸含着笑,赤条条的上炕,钻进被里,伸直身躯,嘻嘻哈哈转向元生,把手伸到元生的脖子上。元生感到一阵瘙痒的电流刺激了他浑身的血液,顿时沸腾了,阳性高亢,粗暴的把她搂在怀里。她的双眸中放射出了夺人魂魄的目光,他情不自禁的爬到她的身上,把她压在身子下,腰肢颤动。她快活的哼叫声,双手滑到元生的腰部紧紧的把他搂住,她忽然感到元生如一条刚死的蛇一样无力,并没有深入,软绵绵的,感觉是一种逃逸,山菊的影子刹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刚才发生的情景好像那么遥远,宛如沙漠中的咸水湖一下子全部蒸发变成了水蒸气。丑陋的元生不觉厌恶起美丽的胴体,他的脑袋如胀破似的,心里阴阴的,拿惯镢头的双臂,鼓起的一道道肉腱子,如泄气的皮球,没有一点力量,满脑子旋转的是光屁股的男人,一个个堆积着狂荡的艳笑,那些屁股如乱箭一样到处飞舞,元生不觉就眩晕起来,从她的身上滚下来……元生的双眼盯住葡萄藤,睁得贼亮亮的,伸手扳掉一个葡萄树股子,甩在地上,用力狠狠的踩了上去。

崖石的桃月,时序还没到清明,已经是骄阳如火,满山遍野的桃花也开的如火如荼,很有野性。可元生却无精打采,胃里充满想呕吐的感觉,指头伸进喉咙也呕吐不出啥东西来,浑身每个毛孔都渗出涔涔的冷汗。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总是刺疼了元生的心,谁能知道睡过她的男人没有传染病,谁能保证她在城里的每个晚上都是干净的,谁能肯定她没带来怪不拉及的病,元生他想着,想着,头就朝下沉,深,好深,似乎变成了一片云,被风吹得老高,又被吹得飘散了,不觉得沦入一片黑暗中就迷糊不清了。元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过了一夜,天色大亮,推门一看,没想到昨夜一场大风大雨,邻居家院子里白云一般的一树桃花吹得稀里八拉,房上的瓦沟里,院子里都铺了一层失去血色的桃花瓣儿,地上,洼处有几滩雨水,上面飘浮着一些失去颜色的残瓣,有几片花瓣儿已陷进了稀泥里,上面沾满了泥土。这时,有几朵花瓣无精打采的从树上落下打着旋儿,从元生的头顶飘过,慢悠悠的旋转,不肯落地似的。

元生发现葡萄架的木杈上,悬挂着一条长长的黑辫子,下端缠住一个年轻少妇的脖子,杏目圆睁,满脸苍白,弯弯曲曲的头发被雨水浸过,如梳理过一样,粘在头上,满脸刻着无奈绝望。元生尖叫起来,号哭道:“浑松啊……”软绵绵的坐在地上,屁股就蹲在一堆烂红纸和红色的雨水里。

元生双眼朦胧,看不透满院的点点白色,那葡萄树上看不透层层黄绿,像千手菩萨伸展的手重重叠叠,仿佛有了一簇簇一束束的黄棕色的葡萄,活象一盏盏小巧的玻璃灯,照亮了一个年轻少妇通往天堂的路,从少女的黑辫子上露出平凡单调的骨架后走向回归,一个平凡的女人在桃花似火的季节里接受了天国阳光的沐浴。

一场大风大雨,桃树上花儿残留无几,满街巷的地上都有的花瓣儿,细心的人发现新出的桃芽儿里正在蓄盈着娇嫩的绿色,又要重新开始新的生命历程了。那些妇女外出打工者不亚于似火桃花,她们想啥呢,男人人人都成了留守司令了,她们踏着桃花魂上路,在家里可别再弄出桃花新闻呀。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