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要事

“我有要事，孩子的家长会，你去开吧。”关科长打开车门，回头对妻子茹华说了声，“只要我的职务上去了，孩子将来就不愁了。”可孩子听见不高兴了：“又有急事，每次都是这样，上学四年了，他还不知道我们学校在哪儿？”妻子虽不高兴，却故作理解地安慰儿子：“爸爸工作也不容易，确实忙。”

家长会如期举行，班主任扫视了在座家长和学生，突然停住了移动的目光，问：“关欣，你爸爸怎么又没来？”孩子极力解释，班主任就是不依。“都四年级了，怎么一次都不来，孩子的成长必须有父爱。”说着走出门去，拨通了关科长的电话，那头传来气愤的应答：“喂，你是哪位？我有要事，请稍候再打。”说完挂掉电话。班主任还未来得及说就被挡了回来，气得差点摔电话了。关欣母子十分尴尬，欲找地洞钻进去。

开完家长会，茹华直接到了关科长办公室，却吃了闭门羹，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正在开会，请勿打扰”，这回茹华认为关科长确实没撒谎，是有事脱不开身，见此情景立即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解释了刚才的情形，班主任心情稍稍平静了些。

办公室里坐着四五个人，像在研空法制宣传事宜，烟雾弥漫，似海上仙景。时而争论，时而记录，最终敲定用板报形式出一期新修订的机关工作人员管理条例相关知识宣传专栏，鉴于人工书写浪费人力，且质量不高，不能通过上级检查。商定结果，用打印方式出这期的板报，迎接检查，费用由各自科室报销。时间已经奔向下班时间。为庆祝有一个既省时省力又效果的方案，开会的几个人商定晚饭在外面吃。

华灯初上，深秋的夜来得比夏天早了许多，凉风中透出丝丝冷意，关科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今天开会晚了，陪领导在外面吃饭，稍晚点回来。”几个人都高兴，都说关科长有办法，今天该好好喝点，经不住大家的美言相劝，早把开车不准喝酒的禁令抛到垃圾桶去了。几个人放开手脚，借着秋风，一直喝到月出东山，眼瞅街上行人寥寥，他们才恋恋不舍作罢。

关科长开着车，在街上，宽阔的公路上走起了猫步，红绿灯早已经关停。前后左右的车都远远让开了，熟悉的人知道这大概又是酒后驾车，不知的人还以为是遭了动匪，好不容易到家了，关科长满身酒气，直逼人肺腑，妻子茹华赶紧照顾他睡下。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关科长的法制科成绩斐然，关科长被评为先进个人。于是凡有“我有要事”之类的话抛给家人，没有人会埋怨和误解。关科长的位子坐得有滋有味，在“我有急事”的幌子下，早出晚归，孩子的学习已经从他的脑海里蒸发，早上出门时孩子早已上学，晚上回家时孩子又早已入睡。一个朋难得在家吃上几顿饭。单位便是他的家。家倒成了旅店。家人的生日他可以忘记，父母的生日他也没放以上。沉浸在事业成功的喜悦中。干劲更大了，通宵达旦也时有发生，大凡在办公室，不是公事电话或上级电话，通常以“我有要事，请别打扰”为由挂掉了。

眼看着父亲七十寿辰就要到了，家人准备给父亲办一个小小的寿宴，请亲戚朋友庆贺庆贺。可关科长却坚决反对，说自己是机关干部，根据国家和党内相关规定，不能操办宴席。父亲与之理论，说只是请至交至亲聚一聚，又不是敛财，有什么不妥的。父子争得面红耳赤，关科长撂下一句话“反正我不同意”便径直开车去了单位。父亲为此十分生气，并骂他是个不孝子，“芝麻大点儿官，就老子都不认了。狗屁法制科，有连老子都不要的法律？”一气之下，才毛病又犯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家人赶忙送往医院抢救。妻子茹华给关科长打电话，此时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是老婆的电话，又是那句老话扔过去，然后挂断了。以后无数个电话打过来都不接。

家人们已经无暇去骂他，围着不能言语的老人着急，眼看着将不久于人世。妻子只得直接打车去了他的单位。房门上依然挂着那块牌子。此时茹华已顾不得这些了，使劲敲着房门，却不见有人应答。她又敲了半天仍无结果。敲门声惊动了隔壁办公室的小王。他说，关科长一早签了到，人就不在办公室，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说完，用副局长办公室的座机给关科长打了电话，关科长一看是副局长的电话，急忙接上了，得知父亲病危，便风驰电掣地赶往医院，家人投来一片埋怨声。关科长也没好脾气：“我有要事，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大姐生气了：“铃铛有要事，父亲被你气病住院，还不是要事？枉你还是法制科长。”

妻子的心头之气也不打一处来：“孩子的事你不管，老人也不管，你就开会，你就有要事，还是什么先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老人住院的担忧全倾泄在了关科长身上，关科长一气之下掉头就走了。

“我专门来看老人，倒成了出气筒了。”

气冲冲地坐上车，猛一踩油门，汽车飞似地向前冲。关科长没想往何处去。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车子嗖嗖地往前窜，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不管是否红灯，不管是否有行人，一往无前。公路上，车让着他，行人更是远远地避着他。眼看着这辆车像被惹怒的野牛，在路上狂奔。有人报了警。一会儿就有警车通过围追堵截拦住了他。已经推动理智的他如在梦里，“我有要事，谁敢拦我？”

“你有啥要事，就是跟我们进公安局，你还是法制科长，这点交通规则都不懂？”

暂时被劝说住了，关科长开着车跟着一块儿往公安局去了。“我一法制科长，被众多警车包围着进公安局，多没面子啊。”想到这儿，脑海里又浮现出医院那一幕，想着自己在单位的威风，他一肚子的怨气冲上脑门，脚下猛一踩，车直接冲下路边的沟涧，押送的人员感到手足无措和事态的严重。没想到平时听话的关科长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举动。

经过消防官兵和120救护人员的全力配合，关科长被救出时已经血肉模糊，只下一口气，意识模糊，院方马上通知家属，妻子没敢反这事告诉其他人。来到重症监护室，看到经过全力抢救过来的关科长，嘴动了一下，像在说什么，妻凑近一听，却什么也没听见，茹华正要起身，忽见关科长的手猛烈地动了一下，心跳几乎成一条直线，她赶快叫来医护人员，经过急救，稍微稳定了一些。关科长的意识更加模糊。口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却努力想说什么。妻子凑近使劲听，仿佛在说：“我—有—要—事—怎—么—大—家……”看他那样子，妻子没敢再听，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好像精神了许多，一字一顿地说起话来：

“我、有、要、事、我、是、科……”

手一振，头偏向一边。妻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