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面糊

一日，与一位同为七零后的好友小聚，地点选在了小城中僻静的一处家常菜馆。当服务员拿菜单让我们点菜时，我们俩把目光从菜单的顶端，一行行浏览到末端，然后异口同声地报出了“辣椒面糊”四个字。听到相同的菜名，我俩又同时从菜单上抬起头，相互凝目对望了一眼，愉快地笑了。辣椒面糊，曾经是我们童年时期最为可口、最为温馨的美味佳肴，使我们回味悠长，更是留存在我们七零后心底的一段最为纯洁的美好记忆，犹如昨日。

小时候生活的鲁西南农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还比较贫穷，物质条件还不够充裕。一个个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能够吃上饭、吃饱饭、不挨饿，都是勤劳的父母亲们披星戴月、追赶日头努力拼搏出来的生活了。那时候大家都知道，只有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无论任何人根本无暇顾及早饭是否有鸡蛋和牛奶，也从不会考虑中午要炒几个菜，还要荤素搭配，营养全面，更不会晚餐时候刻意去少吃或者不吃饭，还美其名曰，为了减肥。那时候大家都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就是把天下的所有美食都据为己有，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嘴角流油地美餐一顿。

最为期盼有一天，母亲早晨起床后，搬出家里唯一的一个陶土瓷面盆，它是勤俭持家的母亲用破破烂烂的旧鞋底、烂衣物、破农具从走街串巷的商贩手里换来的。只见母亲有条不紊地用手工和面、发面、醒面。到了晌午头儿，则是收拾、刷洗厨房里的大地锅，在木质案板上精心擀制着外面一层白面，里面一层粗粮的“外包皮”杂面馍馍，一切收拾妥当，就一个个整齐地摆放在地锅内的篦子上。盖上锅盖的最后时刻，母亲就会拿出一个粗瓷大碗，和上一些稍微稀一点的面粉，从窗户外挂着的红辣椒串子上摘下一把火红红的辣椒，和青翠的小葱一起洗净切碎后，放入碗中，加入盐搅拌均匀。然后把碗放进地锅里杂面馍馍的空隙中间，开始大火烧开，文火蒸煮。

当一股股喧腾宜人的气息从锅盖下慢慢溢出来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几个人，从田间地头收工回来的父亲，给牛羊割草回来的姐姐以及抹的一脸灰土和泥巴的我和弟弟妹妹们，我们都闻到了杂面馍馍和辣椒面糊的清香味道，不约而同的回家了。

打开锅盖，母亲总会最先端出盛着辣椒面糊的大碗，小心翼翼的在上面撒上一些香菜叶儿和几滴“明油”，顿时香气就四溢开来。我们兄妹几个争先恐后地用竹筷子头戳蘸着辣椒面糊，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几口就把手里拿着的热杂面馍馍消灭掉了，在母亲一声声时娇时嗔的骂声里，幸福、满足和欢快瞬间就撒满了整个农家小院。白色的面糊、红色的辣椒、绿色的香菜叶儿，坐在院落内树荫下的两个大人和一群孩子们，生活虽然清苦而庸常，但和谐美满，其乐融融。

“上菜啦！”，好友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果然，桌子上已经放上了几碟小菜，白菜煎豆腐、粉条酱豆炒鸡蛋、黄瓜蘸酱，关键是有一个盆，里面盛着一份暗红色的面糊状东西，里面漂浮着打碎的辣椒皮和细细的瘦肉丁。好友说，这就是辣椒面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童年时期的辣椒面糊吗？颜色不对呀？没有香菜叶呀？味道怎样啊？和朋友各自盛了一小碗尝了尝，有调料味、有辣椒味，也有肉香味，但却缺少了心目中辣椒面糊原始的面粉清香味道。品咂过后，我俩不禁哑然一笑，原来，随着时代的发展，辣椒面糊也会与时俱进啊！

这顿饭我和朋友吃的口感一般，尤其对辣椒面糊这道菜感到十分失望。我们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饭，一边饶有兴致地回忆起快乐的旧年时光。你一件往事，我一个故事，你一言，我一语，回忆着发生的稀奇古怪的陈年往事，回忆着曾经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回忆着我们过去共同经历过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清苦日子，美好而令人想念。

何时，我们有机会再尝尝久违的辣椒面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