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父亲

在儿时的懵懂记忆中，我家里面有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是飞鸽牌的。它硬朗大气的车架，圆圆滚滚的车轮，骑上去嘎吱作响的链条，用手一碰就“叮叮当当”乱响起来的车铃，看起来朴实而憨厚。与当下多功能单车的光鲜外表、亮丽身架相比，它更像一位饱经历史风霜洗礼的睿智老人，气场十分强大，但却丝毫也不张扬。

我与自行车的情感建立，是与儿时的快乐时光密不可分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村里的自行车总数还不是太多。那时我大约六、七岁的年纪，在同村小伙伴们满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簇拥下，从家里偷偷推出了飞鸽自行车，在村头闲置的打麦场上，练习骑车。起初是，先用一只脚，把右脚踩在车蹬子上，而另一只脚，左脚则用力蹬地，在自行车惯性前行的过程中，左脚短时离开地面，如此往复，不断前行，这就是当时所谓的“溜车”。在小伙伴们叽叽喳喳的叫嚷声里，我慢慢学会了溜车。然后就是“偏骑车”啦！因为年龄小，个头低，不能像大人一样骑上自行车蹬着就走。我就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腿从车大梁下面伸过去，一下一下的蹬车。这可是一个技术活儿！在练习的过程中，双眼要观察前方的路面，双手要掌握车把的平衡，双脚要协调用力蹬车，关键是我的身体重心都在自行车的左侧呢？于是就出现了自行车向一侧偏斜着弯弯曲曲着、向前骑行的画面……

练习骑车，有浑身被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时的沮丧与无奈，有和小伙伴们争夺自行车时你打我、我搡你的肢体冲突，也有回到家被爹娘娇嗔着骂的不敢抬头的尴尬时刻，但无论怎样，丝毫也不能掩饰住我们的快乐童年。伴着天真无邪的欢声笑语和打打闹闹，我也渐渐地长大了。

我与自行车的二次结缘，因起于父亲的一句话。那时我已经读小学五年级了，即将毕业升入初中。天性好玩的我，整天嘻嘻哈哈，不专心学习，成绩一般。在那个年代，升初中是要经过严格考试选拔的，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够有机会考上初中的。父亲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讷于言语，也从不打骂我们兄妹几人。一天傍晚，父亲把我们兄妹叫到一起，只说了一句话：“都好好上学，考到镇中学（买）自行车，考到城里（买）手表，考不上在家给牛割草”。现在想起来，父亲真是用心良苦啊！他用中国老农民最为朴实无华的字眼，为我们兄妹几个上了一堂简短的人生励志课，却使我们受益一生。这句话，浓缩而经典，既有对我们兄妹人生的基本要求和长远规划，也有不同人生阶段的激励机制，更有不能达标时的严惩措施。就从那一刻起，作为家中长子的我，内心里已经立下誓言——早就已经把家里的飞鸽自行车据为己有啦！因为我知道，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总要比在家给牛割草要舒服、惬意的多啊！

一年后，我骑着这辆飞鸽自行车走在了往来乡镇中学和家之间的路上。一路走来，直到现在，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如今，每当开车回老家时，一走进熟悉的老院，一看到熟悉的老屋，再看到白发苍苍、依然健硕的老父亲，总会怀念起那辆陪伴我度过快乐童年和美好少年时光的飞鸽牌自行车。自行车虽然老旧的已经不存在了，但我心底的自行车情结却依然存在，没有任何改变。我坚信，我会把父亲的殷切舔犊之情和爱子之意传承下去，因为它已经铸成了我人生血统里永不磨灭的深深印痕，代代相传，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