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逝

2015-07-21 15:58 | 作者:素魅 | 散文吧首发

下次我不会再心软。我反复在内心念叨这一句。仿佛是在念一句咒语。这个庞大的城市,终于迟迟迎来天炎热的本质。凌晨一点多,我依然无睡意。我翻身起来,轻轻抱起抱枕“毛毛虫”和天套手的棉套,再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手机,拉开门,又扳下门扣扣紧,便走出厅的沙发躺下。这些物品,一样都不能缺,虽然现在已是夏天,毛孔随时都会渗出汗来。只是习惯,习惯这些物品的陪伴。

在颇多熟人的眼里,给他们的印象,我是一个胆大之人,喜欢看惊悚怪异的电影,喜欢做常人不敢尝试的事情。我很想对他们坦诚说,那只是我的表面,内心冰山一角而已。其实我是一个脆弱不堪的人。只要,只要撕下坚强这层伪装,我便如同孩童在海滩垒起的沙堡那么不堪一击。但我不能没有伪装,因为这个世界使我势单力薄,使我不得不要独立坚强。有时想想,脆弱也需要资格的,并非你认为自己脆弱,你就可以打着它的旗号招摇过市。

曾经一度放纵我的脆弱,我把脆弱放得无限大,仿佛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它是我永远消除不掉的疤,丑陋得让人惋叹。我不停跟别人诉诸我的疤,它是如何得来,如何这样丑陋烙印在我的身上。他们起先听我诉诸后,总为我发出一遍又一遍的叹惜,替我分析形态,替我持有愤然。我总是把所有的过错都归于别人的身上。什么都是他人的错,我是弱者,我无罪。那怕我有错,我都有足够的理由为我开脱。我从不承认错。我低不起那个所谓尊严的头颅,我做不到让别人有指责我不是的一天。我固执如此,就连沉默都嘴硬。别人早已厌烦我的陈词,我再也得不到他人的怜悯。

我如同那只被遗落在荒荒草原自以为狡黠聪颖的兔子,把百兽玩弄于掌股间,正为自己精湛的演技得逞而沾沾窃喜,不曾想已掉落自设的局。直到人烟散尽,幡然觉悟,可是无有了回路。我想我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注定要自己背负。我走了很久很久,从十六岁开始,一直在走。我不知那里可以停留,所以,不停地,不停地,一直在走。至今,十五个年头。每当无法眠觉的,躺在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床上,内心像一处废弃的庄园,杂杂乱乱的心事,如同那一园疯长的野草。寂静的夜除了了无尽头的黑,就剩下这颗行将就木的心了。

至抓狂时,愤怒起来连自己都打。像疯子般伸手去抓扯自己的头发,常常扯得痛而收手。不解恨,又拼足全力于手,扬起就落脸,"啪啪"不停,打得眼冒金星。感觉脸的麻木与浮肿,突然好难过,抚摸那受伤的部位,泪就落了。成长多像蛇蜕皮啊,每一次都是痛苦的重生;想要活得长久一些,必须经受各种煎熬,经受烈焰般的烤炽。

望着长夜的虚空,听钟摆着魔似的驱赶时间,我感觉自己那颗心日渐衰老,日渐与一些人的思想背道而驰。

结婚吧,或许这是安定身心最好的归宿。为结婚而选合适的人,缺乏共同好与语言的契合,注定是一次慌不择食的赌气行为,不仅不能带给自己幸福的标签,更不奢想彼此能花好月圆。自明白至此,便分手告终。几年情感不过是一对陌生男女寂寞结识,又如烟花射向高空热炽三两下,有始有终,燃烬罢了。

爱一个人很难,被爱同样不易,相爱更难求得。这一刻不免想起辛弃疾《青玉案.元夕》里的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有多少爱经得起等待,又有多少人懂得人间至真至诚的爱。当有一天你问我,你至缺什么,我希望能以此作答:我衣食无忧,仅缺爱情

没有利欲占有攀比的爱情是至纯洁无瑕了。

文友说:除了爱情,什么都不缺的人,才有底气去等待纯粹的爱情。他们的生活本来就不缺乐趣,不缺事业,不缺安全感,不缺自信……他们不需要爱情为他们带来更多的东西,爱情为他们带来的只是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爱情不是风险投资,也没有得失成本,所以心里才能对爱无畏惧。

他们的爱情这样简单,像行走于一片荒漠已久,突然有人递上一杯水,自己在感动之下饮了那杯润泽心肺的水,不仅解渴,且甜蜜。

每一段情感,于我,都是有疾而终。年轻时的爱情,不懂如何去建造稳固的城堡,一味追求被关注与宠爱,稍有逆心,放弃也无妨的态度以对。分手起于我口,应允经由对方。那一瞬间,愤怒大于心伤,等醒转明白,痛彻心扉。一个人,在大街上奔走哭喊,仿佛这样做,内心的痛苦会抵消。夜幕降临,仍流落湖边坐地嘤哭。不知如何去安慰自己成年后情感的第一道伤,可怜巴巴等候命运的救济。

夜色已晚,三个由我身边路过的女孩,看上去与我年纪相仿,不忍看我独自垂泪,便劝慰我跟她们回家。也许是伤心过度,我任由她们把我带至其中一个女孩的家里。昏沉入睡,夜里多,睡得迷迷糊糊,醒来天已大亮。我躺在一张老式的木架床上,身上盖着一张印有富贵牡丹图案的被子。阳光透过屋顶惟一一块采光玻璃影射在我床前。室内仅有这点光源,无法来看清四周的环境。头痛得很,闭起目来,一下子便想起昨晚之事——彻底失去他了,心又开始痛不休,泪如泉涌。想到绝情人如此绝情,暂别时信誓旦旦,又是不舍,又是疼惜,说无论遇上任何逆境,都要与我相守……我竟对此——深信无疑。

苦等他音讯的日子,等来却是他分手的冷词。暂的甜蜜列列在目:疼我如孩子,背我行沙滩,夜半为我捎宵夜遭车撞跛脚,一拐一拐行至我上班处,装作无事,仍露笑脸,递我尚还温热的粥食……这些,我怎能忘却。

手机,手机屏幕再无那个熟稔的号码显现。打过去,机主已停机。

我该清醒了。

我挣扎起床,头痛欲裂。拉开那两扇没上锁的房门,走出外厅,见二个年轻女子坐在一面用木条绷紧的白纱布前绣花,撞上抬起的目光,我不好意思笑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们热情好客,待我如宾如友,忙着给我弄吃,给我开导思想。大概略略听我道出其中缘由,姐妹二人一片热心肠,劝我一定要走出情感阴霾,我尚且年轻,路还很长,不应,不应继续这样伤心沉迷,应该振作起来……这十多年都过去了,为何我还在"情"字之下作奴隶?

爱情太不可信了,分手,离婚,人的情感混乱如此,仿佛谁也不可信。有时不免想,不坚固不牢靠的情感还不如一段雾水的友谊之情。我们可以对对方作出无限礼让与尊重,亦会敛收自己的不良情绪,相敬如宾,有说有笑。为何一旦套入爱情的圈内,所有的价值观认知感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相信我们都是良善之人;相信我们从一开始不曾抱有玩弄之心;相信我们对爱情都有过同样的忠诚来交换彼此的心底历史……我爱你,可是没有回头的余地,这是我悲哀的源头。

我去喜欢别人的时候,是因为别人喜欢我在先。我从不主动去追求一个男子。但我会给对方一种朦胧的暗示,暗示我可以纳接他的喜欢。这种喜欢,并非爱情。当我投身于这段不对等的感情中,注定要付出对等的代价来兑换必受的伤。

我太害怕孤独的滋味了,那种乏缺关爱、无人问津、孑然沉浸在孤立的边境,如同离索独居。我居然,居然这样害怕。因着害怕,我迫不及待要把自己交出去。只要对方伸出的手是温暖的,我都会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我记得,血液从我割开的皮肉里涌出,温热而伤感,破碎而无恋。我看着它们,满目仇视。原来人世间的望念不过尔尔,原来脆薄的灵魂如此不堪半击。他不爱我,他亦不喜欢我,关爱的温暖,向来不属于我,奢望罢了。我又何苦乞讨般要别人施舍爱,这多不合理。他根本无有心疼,感受从来不会有我这般深彻,他怎能去爱我呢?能谈得上喜欢,仅仅是喜欢,喜欢过后,就不再有留恋。我想最悲哀的是,别人已至此,可我并不肯懂。我执拗要一个证明,证明在他心中的位置,究竟占有几分。这简直是自虐成狂,除了得到一次又一次的羞辱与厌恶,除此,我还得到什么?

这跟朱天文《荒人手记》里写到失恋,居然这样酷似——

至杰已不爱,而我不相信,岛屿南北,奔波求证。渐渐,冀望于背叛者的良心。但良心,竟比水中之月可捞拾。

我仍有杰的房屋钥匙,几番不请自入,不过是得到一次比一次更大的羞辱。我简直成了被虐待狂。只要他还肯跟我讲一句话,哪怕一句恶毒咒骂,都好。终至,我恳求他,亲吻我一下,最后一吻,我就走了,永远,永远,不再来找他。

我讲到永远二字,凛于其字之真实,泫颤不已。

杰把头一偏向墙,眼睛望地,连不屑或轻蔑都不给我。

我上前抱住他,抱着一具僵冷尸体发狂地要把他抱活热回来似的,枉然。

大理石大卫啊,我抱住他的腿一路滑跪于地,乞吻他淡蓝筋脉的脚丫板,爱人,永别了。我履行诺言没有去找他……

我看着这些如同影印自心的文字,原来世间种种情节不过是相似。我痛苦过的,已有太多人痛苦过。将来亦然。好的感情让两个人都成为更好的自己,但恶劣的感情使两个人都变得更龌龊。我又怎能不明白呢,我只是暂时掉进无底深渊,根本无法自拔罢了。痛苦,继续加深罢了。我在夜场买醉,一杯杯晶莹剔透的液体将我引入幻觉天地,在那里,我看到所有的男人都有无数的头,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巴,无数的邪笑向着我。那些笑,意涵万千。我没有醉,我不应再这样沉迷下去了。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头也不回走出夜场的喧嚣。

一生的梦何其多,而我偏爱在梦田种植爱情的花朵,我期待开出一片郁葱,一片烂漫,一片使人驻足引颈投目的瑰丽火红。花海下,心事全消,有的都是蜜意的幸福。但梦即是梦,与现实脱离轨道。其幻境,失真,无形。其意义,毫无意义。我不能在梦里寻求我的真爱,那么,赤裸而无靠的现实,岂能给我幸福的圆满?自知无有,我便把爱情观修正,以生活为首,忽略样貌的端庄,积极投入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相处三年多,彼此秉性差异之大,可谁也不肯降服于谁。怨怼愈积愈深,当我再看那张嘴脸,那个我不欢喜的体型,情绪如同爆发的核弹,一发不可收拾,心无一处好地。再想生出体贴对方的爱意,比登天还难。我极想对他说:我们分手吧!可话到嘴边,于对方的心来说,他根本未作准备,说分手是否太唐突。想至此,于心不忍,便作罢。这一拖,我们竟相安无事又枉度了一年。宁愿沉默相对,亦不沟通与解释。我想人与人的鸿沟需有一座梁来抵达,方能真正通至对方内心深处。我们的桥梁早已被毁,谁也不想花时间花心思去重建。我们似乎在等某一方认命,甘愿在庸碌的人生中殆尽所有,也不肯为对方降服半点。好像没有选择似的。

但我不甘如此。

最后一次谈分手,他势死都不答应。扔给我一个愤怒的表情,便摔门而去。不答应,他的理由是不想分手,觉得三年多将近四年的感情不能轻易言弃,不能因我不想与他相处就可以把他抛下,把他打回以前一个人孤单的日子。既然不想,为何不作半点努力。那怕零分之一,他都没有。

我对他这样失望。

我们除了熟悉彼此的面孔,交谈甚连陌生人都不如,怎么爱下去?

夜里,他熟睡,把我晾在心灰意冷的空气中。我们多久不曾搂着睡?我们多久不曾有过一次的内心坦诚交涉?我们到底忍受沉默多久了?想至这些,不觉莞尔,却心痛莫名。也许我们就是二条平行线,即便走完人生的一辈子,也无法交叉到一起。那一夜,我想得颇多,是时候该暗下决心对这段感情画上并非圆满的句号,我想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必须要勇敢走下去。

在一个他不在家的日子,我决定收拾衣物关上门离开。我没有与他告别,我把家门的钥匙放在房间衣柜的抽屉里。他回来,暂时不会觉察我已离开。颇多不爱的衣物仍留在他家里,被我废弃,如同我跟他的爱情。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我致电告知他,我已离开,以后,各安天涯

他应允,以无奈,以伤感。

我挂断,内心默念:愿你好,祝我安。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