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21 16:02 | 作者:素魅 | 散文吧首发

如果你相信思念会把一个人心里最深刻的情感寄慰在几封信件中;如果你相信境能使一个人的灵魂传达至另一个人的灵魂里;如果你相信死去的灵魂在漂无定所时要寻找归宿,他把此生的不甘化为怨恨的无奈,那么,请你务必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前言

父亲留下几封信后,一年多来,他像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音信全无。我把父亲这点信物用一个木盒子装起,把它们放在家里房内髹着枣黑色的衣柜顶部。每当我想念父亲的时候,我便搬来椅子踩在上面踮起脚尖把木盒子拿下来。每次都会郑重其事如同一个庄严的仪式把它轻轻的放在桌面上,然后慢慢的把它打开。信件还是那些信件,只是被拆开了封口安静地躺在那个细小而黑暗的天地里。把它们定固为“信”的人如今不知流落何方,或已不存在于这个世上……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像绞般的疼痛,捧着它们的双手忍不住颤抖,然后眼泪会不由自主的掉下来。我不敢让母亲看见我这个样子。我不想让那个可怜的老妇人伤心。我总以自欺以及欺人的方式安慰她:父亲会回来的,父亲不会丢下我们的。母亲噙着她那浑浊的泪眼,搂着我,频频点头,仿佛相信我说的都是真话。只有在里我被隐约的哭声惊醒,侧耳聆听,那是从母亲的卧室传出类似一种动物的悲鸣,带着压抑而哀恸的凄恻啜泣声。这种时候,我除了躺下床继续去倾听这个搅乱心湖的哭声,其实我什么都不能做。有时我听着听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在潜意识里,我仍能听见这个声音。它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翻山越岭、漂洋过海纷沓而至。而此时的我,像是在茫茫海中一叶飘荡的小舟,不停的摇呀摆呀,在寻找停靠的海岸……

木盒子的信一共有六封。对于这些信的内容,基本都是大同小异。所以,这些内容在我看了N遍之后,已经了然于心。我相信这些信都是出自于我那位伟大父亲的手笔。我熟悉他笔下的每个字形,除了我父亲能写出这样的字,我断言还没有谁能与我父亲的字较比。早些年,父亲是一位怀才不遇的“书法家”,自己创下一套有自我风韵的书法。所以,我深信并且认定是父亲写的信。六封信的开端都是写我母亲的乳名——兰月。

兰月。见信安。我在远方安好,休挂。战事即近尾声,营地转至一个隐蔽地域。有时不能书信传达,甚为心焦。我会在每隔两个月给你寄出一封家书。时间不能确准是那一天。希望你跟苏南(我的名字)能等我凯旋归来。由于现况问题,不容详说,只能就此搁笔。夫。苏陈世。一九三九年六月二十三日。

这是六封信中其中的一封。六月。八月。十月。十二月。二月。四月。中断了。时间是一九四零年四月初五。时至如今已是一九四一年七月十四日。明天是中元节。我突然想起这个节日。于是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气弱游丝流注在内心某个角落。我也说不清道不明是喜欢抑或哀伤。晚上我如常梳洗完毕,在时间快到二十二点的光景,我留意到外面的月光明亮皎洁,像一层白霜覆盖于地面上。古老的钟摆传出节奏明快又似缓慢的旋律。豆大的煤油灯散出朦胧而幽暗的光晕。我坐在阒静的卧室里的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哲学类的书籍。以前父亲在家,百无聊赖时,我可以站在一旁观赏父亲聚精会神练字写词写诗。父亲走后,一切已不复。我唯有让哲学的深刻哲理洗濯灵魂的孤悲。一阵微风由敞开的门窗徐徐送入。突然我觉得困意浓郁,书从我手中下滑,我一头往床的右边歪去,后来便不省人事了。

那个哭声,悲怆又哀伤,凄怨又悲凉,在我模糊的意识里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似乎不是母亲,但那种情感,跟母亲较比,又如此相似。我在寻找哭声传出的所在处。我发现了一个地洞,伸手不见五指,我紧张摸着自己身上的口袋,欲要解决这堵黑暗。后来,我终于在裤袋子里摸出一盒火柴。划燃了一根,微弱的火光,打照这片黑暗。由近看,洞里似乎空无一物,除了黑隆隆的无尽,我仿佛掉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椁里面。

火柴很快燃烬,我哆哆嗦嗦、颤颤抖抖又从盒子里抽出一根划燃。借着火光,壮着胆子继续往前探索。这是二面有着粗劣做工的墙壁,类似下水道的建筑,而且还有潮湿的分子,淫浸着墙壁坑坑洼洼的细小砂粒孔样。我伸出手,抚摸潮湿的地方,沾了湿迹的手收回往鼻孔下嗅了嗅,一股化学的盐酸味,刺激着嗅觉。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封闭的洞穴,或者是被人荒废的地窖。好奇心使我增添欲想探一究竟的欲望。越往前走,路道就愈显逼仄。为避躲湿气沾染衣衫,我侧着身子穿行。大概走了有一刻钟的光景,到了一个瓶颈似的窄口,好在我人瘦小,侧身刚好勉强能穿过。火柴被我用掉了大半盒,余有数十根,静候我去划燃。再走几步,突然从阒寂无声的空间里传出几声人的惨叫,把我手里的火光惊掉落地。黑暗,一下把我包得严严密密。我屏住呼吸,企图再听一次惨叫声的来源方向。但黑暗回馈我的却是死般的寂静。候了几分钟,仍旧是这无边无尽的寂静与黑暗。

当我再一次划亮火光,我惊奇的发现自己站在一堵硕大无比的镜子前。我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幕,但镜子里面的人却不是我。那人裸着上身,下身穿的裤子早已破烂不成形。披着一头长发,凌乱而脏,覆住了整张脸。而他赤脚站在一盆烧得热炽的炭火上。双手被人为架开用绳索绑住,整个人像耶稣钉在十字架上,脚踝之上则被套着一张特制的铁套片圈住,使炭火不至于烧到裤子。男子惨烈的叫着,那种属于撕心裂肺的叫声,并不能引来酷刑的休止。男子从高吭的叫喊,没多久,渐趋近似一种哀嚎。脚下被烧破的皮肉弹出的油脂噼里啪啦从脚下发出。男子的惨叫减弱,随之而来男人就痛昏了过去。一头向前歪倒,像死掉了。

我惊得张大口,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牙齿打着冷颤,整个人筛抖不停。火光又灭了。黑暗如潮,兜头兜脑的覆没,我的心仍无法停止的颤栗。

待我稍作镇静,忙不迭又拉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根划燃。兴许是恐惧使然,兴许是想看男人是否死掉,紧怕的手拿着火柴划了好几下都不能顺愿。当亮光再次浮现,还是那块硕大无比的镜子,里面那个被绑的男人已经被松了手脚,被扔在一堆废弃的垃圾里。他的脚已经被烧得无法站立,焦黑之中露出森白的骨头,残忍而阴森。有人套着黑头套拿着一盆冷水往男人头上浇下,男人复苏过来,但像刚出生幼小虚弱的蚕虫缓缓蠕动着身子。还没待他醒转过来,又走出几个同样是套着黑头套的彪悍大汉把他抬进一个密室里。密室灯火明亮,似乎刺着男人的眼,他抬起左手遮挡了一下,这个动作被我捕捉。但我还是未能看清男人的脸。他的头发太乱又这样长,应该有一年多不曾修剪。

男人被抬人者放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前是一张木质书桌,墨黑色的,上面放着一叠白的信笺,旁边还有一个砚台架着一根毛笔。这时从密室的门口走进一个男人,戴着宽大的墨镜,身穿一套中山装,黑色的装束。跟白炽的灯光形成强烈的对比。墨镜男同受刑的男人讲话,语调威严,似乎强制他写点东西。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受伤的男人执起毛笔蘸着墨汁,定了定,好像努力回想,又似想从何写起,过了片刻,继而写了起来。

火光这时又灭了,我记得盒子里最多还有七八根火柴。我已顾不得那么多,迫不及待又从里面抽出一根划亮。始料不及的是,画面又转换了场景。男人又被带进另一个房间,此时他光着膀子的上身正对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刀是由一部机器控制着,一上一下的划动,还差一公分就碰着男人的皮肉。这让我想起德国屠猪的屠宰场那部先进的机器,只要方位放标准,开腹剖胸不是问题。刀的划动是缓慢的,递进式推动,这个过程使清醒的人对着将临的死亡有种说不出的可怖。男人胯坐在一张固定的櫈子上,手脚绑住,颈脖也套着绳索,刚好是脖子的大小,使男人没有移动的机会。男人挣扎一下,套脖的绳索就会紧一分。如果不被对面的尖刀残杀,就被这套索勒死。但选后者明显比前者痛快得多。可男人似乎不清楚这点,睁着惊恐的瞳仁直视着眼前这把无情刀。一上一下,将近肉身。快逼近的时候,男人拼尽全力喊出一声,那一声好像全部的哀悲都泣于此,撕云裂帛。

尖刀触近了,下落的时,触到男人的胸膛,继续下滑,由胸膛至腹部。一道淡淡的血红划痕附在男人的正胸前和以下的位置。男人不敢闭目,奋力挣扎,套颈的绳索这时死死勒住男人,对面的尖刀又马不停蹄往男人的肉身划割。破膛了,殷红的鲜红从男人的腹腔洪流而出。男人放弃挣扎,安静看着那一肚子的内脏像脱缰的野马跑逃出自己的体内,男人彻底绝望了,静待着死亡的音讯。火柴一根接一接点亮,在最后一根燃烬时,我终于看清男人的脸,噢!我的天啊,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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