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塘6

一条蜿蜒的下坡路上，七八个少年男女正在开心的嬉闹着。“喂，王垦生你这小子不会今天也拽着本小说吧？”齐名取笑道。今天大活儿来给他家插秧，他感到面子十足，心情也十分高兴，爱取弄人的本性也露了出来，王垦生这小子平时老实巴交的，是他最爱欺负的对象之一。“垦爷我肯来就不错了，你小子磨叽什么。”王垦生撇了撇嘴说道，心里想到看来这齐名还真是个精灵鬼，还真让他说准了。“就是，人家都肯生了，你还有什么说的？”夏河笑道。“哈哈”大家一阵哄笑。“没有你厉害，你都肯下了。”王垦生对夏河还道。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这年头爱起哄的人不少。秦霜从后面偷偷瞧了瞧张易一眼，见他只是微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内心赞了赞。说道：“你们就没有一个正经的，老是取笑人，就不能像易哥这样吗？”“啧啧啧，易哥他读的是圣贤书，我们看的是长本本短本本，当然没有你的易哥哥勒。”齐名对秦霜挤眉弄眼地道。他这倒不是在抨击张易，只是在取笑秦霜罢了。齐名什么性格张易清楚得很，平时跟王垦生夏河他们对张易易哥易哥叫的甜得很。除了爱取闹，人好得很，张易内心也是很喜欢和这几个小子相处。秦霜听齐名那小子把“易哥哥”三个字拖得老长，不禁脸上通红，嗔道“齐名你这小子要死啊？待会儿插秧的时候，我把秧苗叶子都淹水里去！”“啊？不要啊！”齐名听见后发出一声像是妇女将被羞辱的哀嚎。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刷刷刷，随着一捆捆秧苗被扔到田里，镜子般平静的水面立刻就被打乱了，七八个少年男女并成一排开始了农活，张易的右边是秦霜，左边是夏河。他们一边插秧一边说着笑，开始的时候张易还跟着大伙儿的笑话有说有笑的，可是几分钟后张易就笑不起来了。只见他们三都快被左右给围起来了，不是别人有意为难他们，而是张易插秧实在太慢，不是农活干得少，而是他的要求太高，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秧苗没插稳，插的浅了他都要好好整理一翻。这还是还多亏夏河与秦霜帮他忙的结果，后果就是三个快被围起来了。夏河见了暗暗着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于是对张易挤眉弄眼小声道：“易哥，加速度啊，不要插的太好，你看王垦生这小子一个劲的生。”张易这才领会，看来得顺应潮流啊，他内心叹道。于是加快了速度，没过多久就跳出了围堵。

偌大一块田，半个小时左右就完工了，王垦生这小子不断嘀咕“人多力量大啊！看来俺家插秧时也要把齐名这头牛拉去虐一次。”齐名见完工了，听王垦生这小子这么说，又见他满脸污泥，于是对他笑道：“先别想怎么整我，你这头牛还是去洗一下吧。”不如咱们去游泳吧？”夏河提议道。“好啊，好啊。”他刚说完除了女生大伙儿都叫好。齐名对着秦霜她们几个女生道：“要不你们也一起去吧，为了感激你们，哥今天就吃点亏。”“呸！滚！去投河啊！”几个女生一脸愤怒的对他叫道。“啧啧，看不出齐名你小子脸上长点泥就脸都不要了。”王垦生在一旁戏弄道。齐名嘿嘿一笑，再次对几个女生调侃道：“既然你们不去游泳，那么你们就先去我家吧，能找到我家吧？别上了别家门，……”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几个女生白了他一眼，敢情这小子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观音塘处在两片悬崖间，左边是清澈见底的河水，河水边上是干净细腻的河沙，右边是堆满洁白干净的光滑的小石块，像是一块块人见人爱的宝贝。“喔”齐名这小子三下五除二的剥去了衣服裤子，穿着个裤衩兴奋的叫了一声首先跳进河里，那样子就像是岸上蹦跶的鱼儿再次回到了水里。接着夏河“喔呵”一声也跳了下去 ，像是欢快的扑腾着翅膀的鸟儿。等几个都下去之后不免又是一番水仗。张易活了活身，跳进水里，一阵清凉的感觉立刻淹没全身。时值三四月间的正午，阳光刚好直射河里，河水不是很冷。齐名王垦生夏河他们打水仗玩得不亦乐乎，战乱都波及到张易了。张易深呼吸一下，然后沉入了水中，想探一下水有多深。他的手一直往上托，身体直往下沉。等到耳膜隐隐作痛的时候，张易的脚才踩在河底的河沙上，心里估摸着河水差不多三四米深。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仿佛历史过了千万年，一切都已归于虚无。继而一种孤独、未知的感觉涌上心头，张易感觉心里堵、慌的难受，立即往上凫。那么一瞬间，却是那么漫长，怎么也凫不出水面，感觉像在噩梦中努力想醒，却怎么也醒不来。终于见到了头顶一朵亮光，“呼”的一声张易蛟龙出海般把头露出了水面，深呼吸了一口，整个身体轻松了许多。左右一看，齐名几个正担心的朝他看来，他们刚才见张易潜入水中，这么长时间都不起来，还以为他小子去见洛神了呢。“易哥，你踩底了，是不是很深啊？”齐名嘻嘻笑道，仿佛带大伙儿来这么一个地方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张易笑道：“是啊，下面真是黑得很。”“易哥，下面是什么？不会是什么淤泥石缝吧？”夏河问道。“是河沙，软软的。”张易笑道。王啃生和夏河海没来过这儿，听他这么一说，两个跟着好奇的往下潜。张易却是怎么也不想潜底了。见齐名往岸上的河沙游去，也跟着游了过去。齐名和张易把沙滩上表面滚烫的河沙刨开，下面的都是湿的，于是两个刨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起来，在那享受日光浴。此时王垦生和夏河双双凫出了水面，王垦生惊呼道：“太可怕了！下面太可怕了！”夏河也叫道：“哇，好吓人哦，我没踩到底”说完两个迅速往沙滩游来，那神情仿佛有鬼在水下拽他们的脚一样。

“肯生，你这小子平时跟哥斗，现在知道和哥的差距了吧。哥三岁的时候就在河底睡觉了，也没像你这样大呼小叫的。”齐名嘲笑道。“吹牛逼！看你小子这模样，垦爷我猜你三岁时还没断奶，有种你自己下去抓几把河沙来。”王垦生不服的叫道。“嘿嘿”齐名一个劲的笑着，抬头看天满眼不屑一顾的神情。心里想到：“抓把河沙还不简单吗？只是下面感觉太不好了，还是别去了。”王垦生和夏河像落水狗一样爬上岸，也学着他们用河沙把自己埋了起来。前者更是拿起一本小说优哉游哉的看起来。接下来几个就在那吹自己以前如何如何了得，哪个班的女生好看，昨天看见一哥们走错了厕所，哪个老师的外号云云。张易听他们说这些不禁感到好笑，他平时只顾着读书做题，这些小道消息还是第一次听说。看了一眼吹的起劲的几个朋友，再看看这明朗的世界，他忽然间觉得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快乐最快乐的时候。内心想把这快乐的时光抓住，却像是手里的河沙，不停的往下掉，一时间张易觉得怅然若失。

初一的一年，张易在班上交了很多哥们朋友，虽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至少张易在内心把他们当朋友。张易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是那么快乐，生活也丰富很多。齐名经常邀他去他家过夜，张易很多年后任然记得齐阿姨给他做的早餐。但是张易却和谢飞霞并没有成为知心朋友，只是普通朋友。至从那次之后谢飞霞变得越来越矜持，张易本来也是一个矜持的人，也许两个矜持的人就只能做普通朋友吧。秦霜爽朗的性格，倒是和他成为了好朋友。张易没事的时候也去梁郭笑的租房玩一下，别看这梁郭笑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内心保守的很，很少去同学住处聊天，朋友很少，一天关在个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啥，每次看见张易来找他都很高兴，两个人聊聊天下下棋，慢慢的友谊更加深厚了。张易有时候会和齐名王垦生夏河他们打打乒乓球，几个人技术都差不多，每每战况异常惨烈。

那晚，夏河邀张易去他家过夜，天上月色明朗，月光落在磐石河里，磐石河像是一条白色的匹练，横跨在漆黑的宇宙中。夜晚静悄悄的，夏河张易两个一前一后的踩着长满了草的小路。“易哥，你知道吗，我有可能不读了。”夏河突然间扭过头对张易轻声说道。“什么，不读了？为什么啊？”张易心里一震问道。他对夏河的家境略有耳闻，夏河的身世甚至比他还惨，张易和他做朋友，是从对他的同情开始的，听他说不读了，内心像是将要失去某样东西一样。“我二舅家里忙，我得帮忙干活，我成绩也不是很好，读下去浪费时间。”夏河在前面酸楚的说道。张默听完沉默着，没有说一句鼓励的话，他从自己的环境就知道一切劝阻的话都是徒劳的。“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好朋友。”过了半天，张易沉重的说道。夏河扭头对他黯然一笑：“对，好朋友，我一定会记住你们的，易哥，齐名，垦生。”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长征对张易说道，“来，易哥，抽一支吗？”张易犹豫着要不要接，“这可是我从酒席上拿来的，不是自己花钱买的哦。”夏河怕张易责怪他于是解释道。张易看了看月光下夏河满眼期待的眼神，从烟盒里抽了一支。“来，易哥，是小河把你带坏了。”夏河知道张易不抽烟，身上可能没带打火机，于是凑过来一边点烟一边说道。张易看着他诚恳的面容，心里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间被投入一块巨石，汹涌澎湃着。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用心的去吸这根夏河点上的烟。多年后，张易任然记得那支烟的滋味，嘴上略甜，心里酸酸的，余味有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