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的故事

理发店的故事

蕙子

（一）

理发店很小，似乎叫不了什么发廊、沙龙，还有美发之类的，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赤裸裸的就叫理发店。就像它的主人，简单的只能用女人来分类，没有美女的惊艳，也没有丑女的惊险。理发店里干的就是些洗、染、剪、烫、吹之类，跟头发有关的业务，兼带着也修一下眉毛、刮一下脸。

理发店的老板娘我称她发娘，跟她的店名一样通身的干瘪。在她身上除了一头长发，看不出一丝女人的特征，前凸后翘离她实在是太遥远了。她面部发黄，满脸的雀斑随着她的心情时而淡时而深，却固执地占据着她那张小小的脸面，如同她始终如一的表情。四十刚出头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理发这个行业的，倒像是街头卖菜，或卖茶叶蛋的。

她穿着朴素，甚至不伦不类，每次见她都是趿着拖鞋，或绵或单，颜色暗，样式旧。她挽起的头发在后脑勺打一个大髻，总是显得乱乱的，乱的没有章法，似乎她从来顾不上打理它。她的眼睛和嘴唇，会让人一下子想到死亡，眼睛深陷、无神，嘴唇布满深深的沟渠一样的皱纹。

她的理发技术不好不坏。但是比起大店里所谓的一、二级理发师要强很多。因为，她不会盯着你的钱包，建议你染什么色，烫什么发型，也不会建议你做全套的护理，并把一大堆护理品堆在你的面前，然后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她只会按照你的意思，跟着你的喜好，让剪刀剪出你想要的发型，当然有时候你不会太满意，但也不会像在大店里被宰了一般气愤。

她干瘪的嘴唇也会不时蹦出她的所见所闻所亲历的：招不上学徒的埋怨，忙碌的让她连吃饭时间都没有的挣钱过程，还有一些特殊的顾客的故事，比如抽“烟”的，还有酒吧女等等。坐在她那里，只要时间允许，你绝对不会无聊，她毫无生气和美感的描述里却充满了人生百态，世间万象，只要你听，必有所获。

因为她地说叨，因为她毫无掩饰和造作的装饰，我喜欢上了她那里，就像我挑剔她那里一样。我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她的手在我的头上没有章法的揉捏，任她的故事她的说叨在我耳边流淌，随意地把我带进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或故事：一个新学徒偷了她的衣服跑了；隔壁粮店的老板娘收了一张假钞；出租车司机把顾客落到车上的包送回来了……没完没了，充满生活……

（二）

在隔了很久后我又去了理发店。发娘突然看上去精神了好多，而且脸上还隐隐泛着红晕。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一旁姐长姐短的要钱买雪糕，她故意绷着就是不给，可脸上荡漾着欢喜，让她那张被雀斑占据的脸上有了一丝难得的生气。

那男孩叫凯凯，是她前两个月招的学徒。凯凯很聪明没多长时间，一般的剪发他就能上手了，所以发娘很宠他。男孩胖乎乎的，听说小学没上完就辍学打工了，一脸的世俗和狡猾。他个头有一米七，皮肤白白净净，一头染黄的头发乱乱的扎在头顶，像个鸡窝。男孩嘴很甜，一口一个姐地叫着她，也叫着我这个顾客。

发娘给我洗头发时，我再没听到她嘴里吐出的世俗故事，而是尽是“凯凯”，我们家凯凯聪明但贪玩，总是溜出去让我一个忙；你看我们的凯凯帅不帅；凯凯老是穿得整整齐齐，总拿我的发胶把皮鞋擦得锃亮……她说这些时，总是微笑着，没有埋怨，没有计较，还不时瞟一眼坐在一旁抽烟的凯凯。

就在此时，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来找凯凯，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凯凯一只手抓着小女孩的右手，一只手不停地抚着被他抓着的那只手。发娘从镜子里看着这一切，脸色渐渐地变得沉静，又回到了死一般的表情，无喜无忧，只是一张脸。过了一会儿，凯凯和小女孩出去了，说是去凯凯住的地方。发娘看着出去的凯凯和小女孩，停下了手中的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探出头去呆呆看着他们远去，像个被冷落的小女人，此时我顿时发现她身上有一股可爱的女人气：忧愁，烦恼，还有说不清的情愫让她纠结。她全然不顾还湿着头发的我，而是尽情地发泄着她的小女人的性情。我宁愿相信，此时的她才是真实的，真实的她也是个可爱的小女人。

（三）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买菜路过理发店，看到发娘呆呆地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出神，那么专注，认真，似乎眼前是一道让她看不清，也看不够的风景。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她却说要是不忙和她聊会儿。

“怎么你一个人，也没有客人？”我说。

“他走了，给我撞下了祸。”她木纳地说。

“谁呀？”我没想到是凯凯。

“凯凯。”这两个字她说的跟那次一样亲切。

她告诉我，有一次凯凯又被另外一个女孩叫出去了，一早上没回来。她打电话催，凯凯跟她吵了起来，问她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盯着他。她也傻了，她除了是凯凯的老板还是什么，为什么看到凯凯和别的女孩出去，心里绞着难受，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啦？凯凯回来和她吵了一架，又消失了。她想等他气消了就回来上班，毕竟他还住着她为他租的房子。没想到，前两天房东找到她说，凯凯把房子转租给了他人，还收了5000元的房租。现在那个租房的人不再交房租，只能让她交了……她无奈地笑笑，接着给进来的客人准备理发。

离开时我在想，我们往往听着或者叙事着别人的故事，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故事里的角色。就如发娘，她其实就是故事的主人，整个故事也是围绕她的理发店展开的，自己的，别人的……在这里我真心地祝福发娘找到自己的爱情，继续她真正的人生故事……

（2011年7月15）

蕙子［编辑］http：//blog。sina。com。cn/lu7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