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脑

黎明时分，睡意正酣，突然被“豆腐脑、豆腐脑”的叫卖声惊醒。懵懵懂懂摸过手机一看，刚刚5点，心中不悦。妻也醒了，不是不悦，而是恼怒。直骂，“缺德，这么早就咋呼，让人活不？”

“是有点不让人活。”我符合着。

妻睡眠很差，这我知道。或许是护理职业习惯吧，有点风吹草动就睡不着。尤其晚间，都是零点入睡，有时还会延迟。此时被吵醒，难怪着急。

为了让妻再睡会儿，我悄悄起来，轻轻地关闭门窗，拉上窗帘，尽最大可能将刺耳的声音拒之室外，但效果不佳。

时下，正是三伏天。三伏天的清晨，“良宵一刻值千金”。我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知惊扰了多少人的美梦，又不知遭多少人切骂。

但，我没骂人的习惯，骂人又有什么用呢？

“豆腐脑，豆腐脑。”声音不时传来。

此时此刻，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去球场玩？一个人多没意思；玩手机，没那嗜好，也没那水平。一时百无聊赖，便躺到沙发上，头枕双臂，眼望天花板，琢磨起这叫卖声来。

声音不远，估计就在院门外的市场街上。这地方，每天的每天，有许多起在太阳前头的生意人。不过，虽然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但刺耳的声音是少有的，特别是早晨。这么说吧，即便这炎炎的夏日，家家户户只拉着一层薄薄的窗纱，也没什么怪声影响大家。 “豆腐脑”新来乍到，想必不了解这些“规矩”。听声音，像个很有气力的中年男人，因为粗重而高亢。再侧耳细听，音质匀称，音节间隔有序，但不时夹杂着“兹兹”的声响。由此判定，是高音喇叭播放的，对，没错。分析至此，不禁慨然，做买卖的真是越来越时髦了。童年时候，村里也来卖豆腐或豆腐脑的，他们挑着几十斤重的担子，走大街，穿小巷，边走边敲。哪“梆梆”的声响，成了小山村一道别样的风景。自然，那年月，这两样东西都是奢侈品，如果不是有客人，或者头疼脑热什么的，庄稼人是舍不得买的。也许如此吧，小伙伴们总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着、跳着，不住地喊着：“买豆腐的敲梆梆，一天卖不到十二两。”奇怪的是，无论小孩子怎么陶，买豆腐的老头也不生气，而且，皱纹遍布的脸上还堆满笑意。至今，我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咒人家一天卖不到十二两呢？而那个老头又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呢？

“豆腐脑，豆腐脑。”叫卖声，又将我拉回到现实。

毋庸置疑的，这令人讨厌的叫卖声在没人制止前，是不会消失的。不管今天，明天，还是以后。

问题是，谁去制止呢？

说实话，这声音对习惯早睡早起的自己影响不大。但对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包括妻，包括周边无数不愿早起，或者身体虚弱的人们，它无疑是一种凌虐。

何不做一次“好人”前去说服呢？但念头刚冒出，倏地又被否定了。在人心浮躁的今天，好多事去做了，不一定有好结果。这个不用说，你懂的。

而且，我敢保证，还有许多被乱醒而躺在床上的人，都像我一样，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这本无可非议。滚滚红尘之中，是是非非面前，总有一些麻木不仁者，说三道四者，沉默不语者，坐享其成者。自然，也不乏义无反顾者，舍身忘我者。

有时，又不能一味地埋怨人们的自私、冷漠。因为做好事被误解的多了去了，流血又流泪的多了去了。就说今天吧，如何对付这个气如斗牛的“豆腐脑”，得着实掂量掂量，靠讲道理不一定听，论拳头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如果……

许多人就在这如果面前踌躇了，胆怯了，逃避了。

但既然有人不讲公德，损害众人利益，就必须有人勇敢地站出来。事实上，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大有人在，否则，这世道成啥样子了？这么一想，山东人特有的血性便被激发出来，于是，猛地从沙发上跃起来，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行装，噔噔噔下得楼来。

顺着声音来到街上，远远看见一辆摆满瓶瓶罐罐的电动三轮车，就停在路口的南侧。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在旁边忙活着。中等个，微胖，上穿白色短袖T恤，下身穿黑色紧身裤。看神态倒也友善、和气。顿时，哪颗如临大敌的心便轻轻放下了，情绪也不由得缓了下来。遂走上前去，搭讪道：“姊妹，这么早啊？”“你早，大哥。”她扬起脸，笑着打招呼：“买豆腐脑？”我摇摇头，“喝豆腐脑的事以后再说。”看她稍有空，便对她说：“有点小事想同你商量一下，可以不？”平日里直来直去的我，不知今日为何这么委婉。“大哥，啥事，你直管说。”她脸上充满疑惑。“您的喇叭开得似乎太早了，大家还在休息呢。”我指着挂在车把上的喇叭。“是吗？”她脸有点红了。“可不，”这时，有个长者也前来帮腔：“这位同志说的对，是早点了，老伴也让过来跟你说说呐！”真没想到，非常时刻还来了同盟军。我不由的冲长者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哦，对不起！”她有些无措，“真不知道耽误了大家休息。”说着，顺手把喇叭关闭了。旋即又询问：“什么时候开好呢？”见她这么通情达理，大家自然十分高兴。于是，合计一下，说：“六点怎样？这个时候，人们基本都起床了，也正是你做生意的好时机。”她爽快地答应了。

等到球场的时候，队友们早已开战了。虽然晚了，但内心特别畅亮，因为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

翌日，也许是惦记约定的缘故吧，五点钟又醒了。但“豆腐脑”的声音没再出现。

当我又路过街口的时候，她已开始经营。我赶紧打招呼：“姊妹，这么早啊！”她也笑容可掬地回应道：“大哥，你也早啊！”

从来没想到，人与人之间竟如此微妙。只是，只是几句真心的交流，便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突然有所感悟。人活一世，不能把什么事情都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能把什么事都想象的那么糟。就像这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叫卖声，开始，为什么想的那么复杂呢？想来，不免有些汗颜。

募地，又想起儿时的小山村，想起那和蔼可亲的老头，还有那清脆悠扬的梆子声。我想，现在的人们，如果，如果像过去那样，多些善良，多些热情，多些感恩，少一点猜忌，少一点欺骗，少一点虚荣，我们的生活该多么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