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花儿

2017-06-25 06:44 | 作者:笠樵先生 | 散文吧首发

我姓黄。所以,我一直唤他老黄。

老黄喜欢在阳台上伺弄着他那一盆又一盆的花儿。

每至傍晚,老黄总是端着满是淘米水的大搪瓷盆子,从厨房慢慢悠悠地晃到阳台,然后稍稍斜了盆子,稠稠的乳白色的淘米水就倾泄进花盆,浮卷起盆里的落红和枯叶,又缓缓打着转儿渗进土里。

他会拿着露出豁口的搪瓷盆子,在花儿跟前静静站着。看熙熙攘攘站着的天竺葵,仰着明丽的脸庞,散着湿软的碧丝,“噼里啪啦”舒畅地伸展着自己的身子。

还记得,老黄浇花的时候,总会背对着我小声嘟囔:“你要早点上大学去就好了。”

是的,每每听见他无奈的抱怨,自己总会得意地撇嘴一笑。想要我早早走了,这样才不会再有人来摧残他心的花儿了吧?而那时候,一方小小的花池,对于我而言便是一整片天地。晴时天,四季轮回,都不过是花谢花开罢了。

现在想来,那时落日楼头,独立残阳的老黄,身后拉长的光影如雾似烟般恍惚。他身边一丛丛蓊蓊郁郁的天竺葵,无论凛寒酷暑,都绽放着明艳得令人惊叹的不败的鲜红。

后来到了高三,自己总是在深陷入对未知的迷茫和恐惧中。在复习的间隙,抬头看着一帘凉风舞动的漆黑夜空,心难免像一点一点滑进深渊的无助的稻草,无可奈何却又不知所措。

或许是憔悴日益明显,有一天吃过午饭,老黄便叫我随他到阳台坐坐。

南方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的温暖和惬意。老黄在躺椅上坐定,继而拉过我的手,把我按在了他的双腿上坐下。他努力直着腰板,身子明显了我一大截,环着我腰的双手也不再有力,等了许久也没听到曾经说不完的语重心长。

他只是让我坐着,我并不知道他的目光看向哪儿,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对我说什么,就只是这样让我在他的怀里坐着。我也不问,只是静静坐着就好了。随着他晃动躺椅的节奏微微摇着脑袋,心里便满溢了阳光的融融香气。

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觉到,他老了,再不是当初陪着我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在大街上跑着放风筝的大小孩了。却依稀觉得,我一直没有长大,仍可以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睡着,然后下一秒,我又能从境里惊醒,用力挣脱他的双手跑下地去。

侧头时,我瞥见了阳台角落静静喷吐着殷红的天竺葵,红得璀璨,红得深沉,红得刺眼。

冬日吝啬的暖阳,懒懒地从它们枝头扫过,似乎并不为它们的明艳所动。可是它们依旧自顾自地开放着,不顾旁人的眼光和赏识,肆无忌惮,毫无保留地宣泄着自己的感情

老黄依旧在自顾自地晃着躺椅。我回头看着他的脸,仍不能看出他的目光究竟投向了哪里。他只是抱着我,嘴角微微带了笑意。

那一丛殷红的花儿,给我的青塞进了一道最鲜艳的芳香。

在那一片漆黑的夜空里,我懂得了,我只需要绽放。

是的,不计结局地绽放。

后来,我真的离开了家,离开了南方。

当我登上长长的列车,听着绵长的汽笛声呼啸着横穿秦岭时,回望着翻涌不息的苍茫云海,我突然很难过。

因为,我想知道,相隔千里的那些花儿,究竟还有没有开花?

老黄每次弓着身子给花儿浇水的时候,还会小声地嘟囔着埋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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