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垌——故乡那些不太遥远的记忆之一

2017-12-01 20:37 | 作者:水上云间 | 散文吧首发

楠木垌

——故乡那些不太遥远的记忆之一

老家是一个位于县城南部,四面环山,距县城大约三十四、五公里的山村。十四岁以前,我一直在村子里生活,最远只到过离家5公里远的青龙街(乡政府所在地),十四岁初中毕业,离开家人到县城读高中,后来是到省城读大学,大学毕业回到了县城工作,始终离家不算太远,因而故乡的概念,与那些“少小离家老大还”的漂泊游子,于我来说,从未体会得到。即使如此,毕竟离家那么多年,尽管在工作之余,每年也有无数次回家的机会,每次回家,老家都有一些故园昨非的感受,让我心底间深处的故乡,与今天的老家,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忧思。

时光流逝,世事恍惚,我从当初的懵懂少年变成了今天的华鬓沧男,在那座离家三十多公里的小城为生计、为名利、为理想忙忙碌碌,有过欢喜,有过沮丧,有过得意,也有过落寞。那座小小的山城,没有大城市的喧嚣,但也浸淫了现代社会的所有毛病。生存的竞争、人情的冷漠、俗世的不公、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这些现代毒菌经受多了,总会让人孳生一种倦飞思返的厌世情结,而老家就是孤帆远航倦怠归来停泊的港湾,是冲天飞燕飞翔懈怠遮风挡栖息的暖巢。岁月能够使人黑发变白,时间也能够让记忆慢慢淡化,而故乡的印记,却始终不能让人在记忆深处变淡消失,反而随岁月的推移,愈来愈清晰,在脑海里,心的深处,渐渐幻化成一幅幅十分清晰而熟悉的剪影,像窖藏久了的醇酒,幽香更烈;似久放的茶油,历久弥香……

村子背后是一条东西走向,在平川的中间,很突兀的耸立的山脉,横看,如一道翠屏,把村子与背后莽莽群山隔开来,纵观,像一条蜿蜒的巨龙,将村子呵护在龙头龙爪之下。山脉从东到西,按山峰依次为凤岫山、观音山、五指山、油麻山……

村子依山而布,前面是一马平川,鴨流江和诞江分别左右环绕在村子的前面,缓缓向东北方向流去,在下游一个叫寨宾的村子交汇,然后向北流往县城,折向南流到村子背后狮子山的那边,再流往昭平,汇入梧州、广州以至南海……

那一马平川叫平西大垌,是全县里最好的水田之一,土沃水丰,四季不旱。在我小时候还没离开村子的时候,每年种植两季稻谷,旱涝保收。大人们总有忙不完的田里农活。父辈们说,那一马平川从前叫楠木垌,很久以前是一片长满楠木的沼泽地,从老祖宗来到这村时就开始开垦,祖祖辈辈努力开发,才使那一片散布楠木和其他荆棘灌木的湿地沼泽变成了今天的肥沃粮仓。一马平川田垌的尽头又是一道道翠屏似的山峰,层峦叠嶂,像千军万马,又似繁星点点,更像两条巨大超长的手臂,从远远伸来,把村子温柔的环抱在怀中。

小时候,我喜欢爬上村背后的观音山,驻足半山往下眺望,村前的鱼塘、田垌、河流与远处的山峦尽收眼底。天的时候,田垌里大大小小的田块被蓄满了从新田水库经鴨流江放出来携带着刺骨寒凉的山水,将放干一龟裂开拆的田块里呈黑色的泥土泡软,让休息了一个冬天蓄积了使不完力气的牛牯架上牛轭,将一片片水田中泡软了的黑土翻犁开来。站在半山,便可以看见阳光反光映成镜面似的不同形状的水田上,男人们扶着犁把,高高扬起一根细细的竹枝,轻轻甩在牛牯那爆绽着力量线条的屁股,“嘿!”的一声,牛牯便拉着犁往前不紧不慢的走去,尾巴不断甩动,将溅起的泥水飞扬出点点亮光。牛牯屁股底下的犁头,两边不断翻飞出一片片夹带着水花的黑土,就似茫茫大海中渔船荡起的波浪一般。

水田犁开,各家各户便利用休犁的间隙,把家里积攒了一个冬季发酵过的牛粪、猪粪、鸡鸭粪……一担担挑到田里,在田的不同方位堆起,再用耙将那些散发着幽幽腐香的农家肥均匀的摊开、耙平,整个田垌便像由无数块大小不一的镜子组合成的镜面,田埂的线条在太阳的反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田埂多不规则,或直、或弯,从观音山脚下往远处不断延伸,直至没入眼底……

春播的日子来了,田垌里一片沸腾,大人、小孩、牛、狗,还有鸡鸭,脱下一个冬天过得严实的厚棉衣,尽情地让慵懒的春阳沐浴着,就着拂面撩身的和风,把预示着希望的绿色像画笔轻抹画布一样,将整个田垌抹上了绿色。春雨淅沥,燕子斜飞的日子,伴随着观音山上布谷的欢唱,田垌里的禾苗一天天串长,整个田野由嫩绿渐渐成为了墨绿,对于劳碌了一个春季的村人来说,那是怎样一片心情呀?高兴、喜悦、满足、炫耀,更多的是对日子稳稳的把握和对未来美美的憧憬和规划……

那片田垌色彩的还是秋天!农历八月过后,田垌慢慢由浅黄变成金黄,到处是一片片黄灿灿的底色,低垂的稻穗勾起了头,像害羞的少女,遮躲在一支支昂首向天的利剑似的禾叶之下,秋风吹过,稻浪翻滚,田野间弥漫着香米的味道。那些地势稍高的田垄上,一片片叶宽茎壮的墨绿色芋头叶子,像雨伞,似葵扇,向天张开,伞叶下黑色的泥土里,肥大的芋头绽出了表土,露出大半个头来,像咧开嘴巴欢笑的小孩,满满的成就感。金黄色的田垌上,偶尔间隔一片针状绿色,那又是俗称“马蹄”的传统种植植物。高处遥望,田野黄绿相间,色彩分明,金黄的是富足的颜色,墨绿的是甜美的希望。收割的日子里,田野间打谷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人们相互打着夸耀的招呼,相互祝贺着对方的好收成。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把田埂上夸张摇动扁担往回挑担的人们和跟在人们身后欢快摇动着尾巴的狗儿身影拉得斜长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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