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暴风雪的夜晚

??今年的正月十五正好是星期天，儿子和儿媳下午三点从部队乘坐公共汽车回家吃团圆饭。虽然昨晚天空已飘起雪花，把刚刚被春风吹化了的大地，又盖上了一层洁白的地毯，可清晨发生了急骤变化，呼啸的北风卷着大雪漫天飞扬，下午各路面相继被大雪封住，有的地方堆积的雪像小山一样，挡住所有的通行车辆。儿子和儿媳只好半路下了车，顶着暴风雪走回家。

??晚上七点多当他们一进家门，军帽、军装上挂着厚厚的白雪出现在我的眼前时，像一股电流撞击着记忆，瞬间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二十八年前的情景。

??那年也是正月十五，也是个暴风雪的夜晚。

??当时我在黑龙江省某市驻军部队警卫连任指导员。

??晚上首长和机关为了让干部战士过好节，在师部礼堂里举办了小型灯展和猜谜活动，然后放了一场电影。当集合去师部礼堂时，天忽然下起了雪，迎着漫天的雪花，唱着嘹亮的军歌，高呼着“一、二、三、四”的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干部战士个个士气高昂。

??当晚上九点电影结束返回时，天公突然变了脸，六、七级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遮天盖地而来，大雪把大地和天空混为一体。我们连担负着重点目标的警卫任务，因此，大部分班排都住在独立的地点，不但离师部较远，而且又很分散。为了防止人员在暴风雪中走散走失，又节省时间，我在礼堂里集合了队伍，清点了人员后，提出了要求：“根据今晚天气情况，不再统一集体返回连部，以各班为单位，路上相互照应，各自返回班排住地后，立刻向我报告情况。”

??我同住在连部的一排人员，经过了二个半个小时的跋涉（大约五公里）安全回到连部所在地。我和连长一起坐在办公室里等待各排各班报告情况。

??“报告，五班人员全部到位。”“报告，九班人员全部到位。”“报告，三排人员全部到位……”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打过来，唯独离师部最远的六班没有打过来，连长抬头看看时钟已十二点了，对我说：“按时间计算也该到了？”当我刚要拿起电话给六班打时，电话铃声音响了：“指导员，我们班除了班长和一名新兵没有到外，其余全部到位。”“他们为什么没一起到？”“新兵说肚子疼想解大便，班长怕耽误大家时间，让我带领其他人先走，他陪着。“好了，我们知道了，你们班长回来要立即给我来电话，如果没有回来你再过半小时给我来电话。”

??“简直是胡闹，什么时候还要大便。”我说了句气话，又同连长焦急地等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半个小时后六班副又来电话说，班长和新兵还没有回来，这时我和连长都意识到事态严重了。这么大的暴风雪，两个人肯定是迷路了。这样恶劣的天气，如果不去寻找后果会不堪设想。我同连长商量，根据六班与师部所处距离和方向，及两个人已行走的时间、体力、风向等情况，决定组成五个小组（每组四个人）排成一字队形拉网式地寻找。

??我们很快地就组织了由干部、班长、副班长、党员组成的四个寻找小组。连长和副指导员在家负责连队正常工作，我和副连长负责带领寻找。为了防止被风冲散冲倒，保证寻找小组人员安全，每组四个人都用军用背包带拴住腰部，一个连接一个；如果走失遇到特殊情况和体力不支时，各小组长有权决定撤退；不管找到找不到必须在早上六点前归队（因为那时没有通信联络工具）。

??我同各组长校准了时间，凌晨一点我们顶风冒雪出发了。

??凛冽的北风摇撼着空旷的大地，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原野，夜空下的天地混混沌沌的，辨别不出准确的方向。狂风卷起的雪花劈头盖脸地迎面砸来，凉冰冰地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火辣辣地疼。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如同踩在棉花山上一样，一只脚踩下去，另只一脚很难拔出来。一会儿风把这个人吹倒，捆绑的带子又把那个人拽倒。汗水和雪水冻结成冰，挂在帽子和衣服上。这些大家全然不顾，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一定要找到战友。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摸索，向前艰难地“爬”行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指导员你看，那好像有个黑点。”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影影绰绰地看见前方有黑黑的影子，便对大家说：“向前边那个黑影行进！”有了希望就有了动力。经过漫长的艰难行走，通过身上捆绑的带子，感到有的战士体力已经不支，我曾有过放弃的念头，但又总感到再坚持一下会有希望。现在看到了希望，干部战士个个都振奋起来，明显地感觉脚步在加快。

??黑影渐渐地靠近，原来是过去一个破旧的房子，已经没了屋顶，只剩下残缺的墙体，我们走近一看：紧靠着背风面的墙角边，六班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新兵，两个人的身体已被积雪埋半，只听着六班长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们不能睡，只要坚持到天亮，连里会找我们的……”

??大家被眼前的一切震憾了，这是一幅多么感人肺腑的雕像？大家停顿了片刻，不约而同地跑向前去抱起六班长和新兵号啕大哭。

??等六班长和新兵缓过气来，我询问了情况。

??原来当班里其他人走后，他们俩就迷失了方向，走到破旧房子时，六班长感到他们的体力已经不支了，如果继续走下去可能会倒在雪地里，就决定在破旧的房子里暂时躲避风雪，保持体力，等天亮时，如果连里找不到他们，自己再走。

??我一把把六班长和新兵搂进怀里，眼里噙着泪花说：“你们决定得对，走，我们回连去！”

??这时，风已减弱，雪也小了，天边已出现了鱼肚白。大家才相互看了一眼：头上皮军帽被白白的冰雪全部裹住，眼眉，睫毛、胡须上挂着长长的白霜，身后、肩膀上也压着厚厚的霜雪，个个都是雪人一样。相互把捆在腰部的背包带解开，副连长大声地喊到：“同志们，目标连部，冲啊！”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冲啊！冲啊！”向前“跑”去。

??白白的雪地上又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这深深的脚印不正是烙在战士心中那真挚纯洁的友谊吗？

??在暴风雪中，我们渡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