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指示

2013-03-31 12:30 | 作者:飘如随风 | 散文吧首发

最高指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那个时代信奉的是:“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他老人家的话一句顶一万句,谁都得听。所以在伟人挥手之间,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潮,一代人的命运瞬间改变。

前路迢迢,但我心底还是有一丝窃喜,庆幸有这样一个机会逃离这逼得人要崩溃的厄境。文革突降狂飙,不是抄家就是批斗,家里天天都有变数,我像极了惊弓之,茫然不知所措。

临走的那天可不是个好日子,老天爷整天阴沉着脸,寒风裹着悲伤,似乎天怒人怨。我在妈妈无奈的叹息声中,在弟妹们恋恋不舍的眼光中离开了家,寒风中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情。而我的父亲被无产阶级专政,儿行千里的时候他正在批斗会上被人架着“坐飞机”没有机会对我说临别赠言。

火车站里挤满送行的人,欢送的锣鼓掩盖不住离别的伤情,列车启动的那一刻哭声响起来,车上车下“泪飞顿作倾盆”。我记得很清楚,赶来为我送行的阿姨抹起了眼泪。她从小带我到大,自然是不舍。我倒没哭,文革这两年多的磨砺,让我早已能够把持住自己,此情此景便不以为然了。

看过很多知青写的回忆文章里都有这么一句话:还记得六八年天的那场大么?对于很多知青来说注定要在风雪中踏上旅途。

火车从郑州出发,原是要到信阳再把知青分送到光山,息县,罗山,各县去的,可是里下起大雪封了路,只得安排知青们住在信阳地委党校。

一列车的知青,拖了行李在雪地里趔趄着一跌一滑,大呼小叫地安顿下来也不知费了多少时间。最后我终于在一间教室找到了一席之地。

都说人不疯狂枉少年,以革命为己任的红卫兵小将们还未看清现实,没能“直面惨淡的人生”。还在激情燃烧,准备到广阔天地大展宏图。那真是闹哄哄的几天,知青们在一起串联,高谈阔论,还打架。

当我们再次上路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头顶着零星的雪花坐在颠簸的卡车上,看着越来越陡的山路,情绪也越来越低落,开弓没有回头箭,身不由己了。

天擦黑的时候到了公社,迎接的人早就等着了。我们跳下车站定,等着人来认领。不大一会一群人围过来,领头的那人长相厚道,说是生产队队长,还有贫雇农组长,小队会计,民兵队长,欢迎的规格还不低,领导班子全来了,可是他们衣衫褴褛,破棉袄左右一裹,腰间系根草‘腰’子,就是草绳,当地人这么叫。脚上趿拉着破布鞋。我可不是贬低贫下中农,那个地界实在穷。

对上号,不由分说就挑起我们的行李赶紧走,还有七八里路要走呢。走着才知道什么叫崎岖,什么叫泥泞,踩进半尺深的雪窝泥窝里拔不出脚来,带起的泥巴沾满了裤腿真叫崴泥,队长说适应生活要从走路开始。后来我果然学会走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还学会了挑担,插秧,犁田,砍柴,假以时日我会变成地道的农妇。

听到几声狗吠,谢天谢地总算到了。拐进一个小院,进了一间破旧的老屋。队长放下我们的行李,那屋里堆着很多稻草,贫雇组长在屋角点起了一堆火,火焰熊熊的烧起来,屋里也能烧火,让我诧异。

我看清楚了:那屋高大,房梁黢黑,经年的烟熏火燎,腻歪的粘着烟油,墙壁黑乎乎的满是污垢,竟有一面墙还是半截的,可以看到很大的一片天空,靠墙有一张麻绳串的小床,和几块木板,这就是全部家具了。

火燃尽那一刻,忽啦啦的一下子人都走了,撇下我们,什么也没说。我们真蒙了,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脑的浇下来,就是这个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我们三个女孩木呆着脸,像被拿了魂。心里充满了失望,无助,灰心,恐惧,要从这些情绪中挣扎出来理出头绪,是要点时间。

梁上窜出尺把长的老鼠,毫不惧怕的打量着我们这不速之客,这屋里还有很多常住的房客:硕大的蜈蚣,粘蚂蝗,草鞋爬子,这都是后来才认识的。西屋里传来嗡嗡嗡的纺车的声音,住着个和这屋一样老的老奶奶,她的黑漆棺材,就摆在堂屋正中……

后来我们强打起精神,打扫了房子,用土坯架上木板,垫上稻草,铺上自己的被褥,总算安顿下来。

那真是个难忘的夜晚,我们在寒冷和饥肠辘辘中入睡。第二天醒来,被子上满是霜雪,是从瓦缝和半截墙飘进屋的,头发都结结实实地冻在枕巾上了。我一时软弱,唱起了“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首歌,害得大家把憋了一夜的眼泪都出清了。

这些经历过的事,早就隔山隔水的模糊了,沉淀在记忆深处成了自己的风景,安静的时候用来怀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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