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日记

2013-02-18 10:49 | 作者:草苗 | 散文吧首发

过年日记

文/亚军

《初一》

初一,天晴了,太阳赶来给我们拜年,脸庞绯红,像个腼腆的孩子

金色的阳光洒了一地,每个人都在地上捡到了金子和笑声,见面的时候,眉心舒展得像是昨钟声里刚生的花儿。

有只雀儿喜得很,它从树枝上一枝一枝地往树梢上跳,有翅膀不用,跳上一枝还“嗨哟!”一声,装出很费劲的样子。

树枝也好笑,跟着闪一闪的,也不怕闪坏了腰,闪一下也“嗨哟!”一声,好像自己出了嘿大的力气。

新年的第一天生活上演喜剧。

电视里也在演——记者问:回家,家里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打工的父亲憨憨笑:娃儿长高了一截。

是啊!娃儿像雀儿一样跳上了树梢。

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像后的土地软绵绵的,濡湿了一份美好和怜惜。

我想流泪,风里吹来胡豆花的香魂。

《初二》

初二,早醒,天未亮,我听见妈妈的声音隐匿在儿悦耳的歌声里。

凝神倾听——原来妈妈的声音是隐匿在我的脑子里。

我和媳妇穿好新衣,准备出门看望妈妈,《天路》的过门音乐从我怀里响起……

“喂,妈妈……”

“嘿嘿,错了,我是表哥。”

“新年好,我正要去看望妈妈,以为是她在催我。”

子,去吧,去吧,等空了我给你说件事情。”

媳妇笑我:“妈妈的号码都记不倒,真笨。”

妈妈的号码我存的是——阿妈。

《初三》

雨下了一夜,没停。

妈妈在窗前伫凝雨中泥泞的道路,道路通向山里。

回过头来:“我要是住在山上了,下雨你们不要来上坟,要来换在清明。”

听了妈妈的话,我心里筋痛。

雨里,我们来到山上外公外婆的坟前,放的爆竹没响。

心被雨淋湿了。

《除夕》

除夕值班,为燃放烟花爆竹值勤,日记未写。

过年挪下除夕咋行,回头补写,作文叫倒叙,就是回忆的意思。

“葫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儿要吃葫萝卜,大人没得钱……”

这首童谣节奏轻快,意思却酸酸的。

每当唱起这首儿歌的时候,妈妈的笑容有些怯情,总是从坛子里戳两筒米——“去、去爆米花去。”

砰!飘香溢热的烟雾弥漫在天街巷的风里、弥漫在孩子们的眼神里、弥漫在那个清贫又容易满足的日子里。

刚爆出的米花像花一样莹白,不是冷的,烫手,放进嘴里,嘿,化了,——土地和阳光的滋味化到肚子里、化到幸福甜蜜的心坎里。

过除夕的规矩挺多,有些和娃儿无关,我不告诉你,让你各人去回忆。

我过除夕心里是恐惧的,从推汤圆那天心里就忐忑不安了,是因为妈妈告诉我:“把你的那些野性子收起来,警防遭封印、警防嘴巴遭缝倒起。”

封印就是用篾爿打你的屁股和手板心,要打起红红的蓝蓝的印子——猪儿子印、猪屁股上的印戳子,有红的、也有蓝的。

心里嘀咕:“打手心和屁股有啥好怕的,又不是没挨过;嘴巴缝倒起,嗯,不敢想,人活起的意思全在嘴巴上啊。”

妈妈看我的样子,补上一句:“过年遭了封印,新的一年天天都要挨打。”

哇!

现在回忆起来,挨过不少打,过年的日子里一次也未挨过;缝嘴巴,妈妈只是拿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下手啥,咋不下手呢?”心里嚷嚷,说不出来,万一下手,咋办?

穷人盼过年,富人天天过年。

妈妈中午还说:“唉,总是肉来肉去的。”过去的日子哪能和现在比,盼过年,盼的是有肉吃。

家家都会把肉票存起,等到年前去割肉,一割就是十几斤,用来码盐肉熏腊肉灌香肠。忙这些事是欢喜的,额头会浸出细细的汗粒,肉要一块一块的,选通风的地方挂起来,让风慢慢吹干。

盼着除夕,盼着除夕的年饭,盼着肉吃进嘴里,我会做,梦见嘴里流出哈喇子。

妈妈说我们的肉要从除夕吃到十五,在年里我们天天吃肉,吃得人见到肉就发腻。怎会呢?妈妈撒谎也不脸红。

煮年饭从除夕的早上就开始了,用水桶一样的大锑锅,把盐肉腊肉香肠煮进锅里,要煮熟了,放进葫萝卜、白萝卜、青菜头、什什(青菜梗)满满的一大锅,热气腾腾,——肉香、菜香、年香弥满房间,弥满村子的天空。

吃年饭的时候,把汤凳在微火上煨起,随便吃好久汤都是滚烫的,每个人的脸庞红润光泽,脚丫子上的冻疮痒痒的,血液在周身欢快地奔跑。爸惬意地喝酒,我们会端起碗来以汤代酒和他碰杯,他说:“不行、不行,今天过年都要喝点。”先从妈妈开始,他用筷子头蘸一滴酒让妈妈抿,妈妈一抿,手直在嘴前晃扇,我也抿点,哇,酒是冲的,冲得想流泪。爸爸“哈!哈!哈!”大笑,他的笑声粗隆而浑厚,眼里闪烁猩红的光芒,像炉膛里暗燃的炭火,随时可能喷薄出深沉和炽烈。爸爸对我说:“开了年的天送我去上学,我们不上家门口的板板校(民办校),上十二小,那儿教室亮堂、操场宽畅、校园像座花园,是读书的好地方。”我望着爸爸硕健而韧强的脸膛,他的眼里蒙着一层雾光,钻出来的不是火苗,是一株青草,开着两朵戒指一样美丽的小花。

童年没有幸福的概念,只有称心和满意。什么是幸福呢?看见好吃的东西忘记了饥饿。

年饭吃到了深夜,妈妈看我打盹了,“梦虫虫去睡吧。”只是擦擦脸揩揩手,我就爬上床进入梦乡了。这可不是不讲卫生哈,除夕有民俗——水不能往外拨,地也不能扫,垃圾不许往外倒,否则要蚀财,会败家的。等到破五了,财神迎进家来了,才能做这些事情。

民俗蕴涵着民族文化的背景,那个时代的人民没有因为尊从民俗而富裕起来:然而民俗给了他们美好的梦想,梦想的美好比现实的美好更有意义,正因为人民有了美好的梦想,那段清贫悲苦的生活历史才成为了我们民族继往开来的基石。

我们还会像我的童年一样看见了好吃的东西就忘记了曾经的饥饿吗?

忘记除夕的回忆?

在静谧的早晨,年的滋味的梦乡里,听见爸爸兴高彩烈的呼唤,“起来啦,起来拜年,吃汤圆喽。”

崭新的压岁钱——爸爸一角、妈妈又一角,别小瞧了两角钱——盐添一分可称三斤、饭在饭店里可吃“冒儿头“十碗。兜里装着花生砂胡豆,上街玩去喽。砂胡豆是用淘洗干净了的细砂晾干后,在铁锅里炒热,放进浸泡过香料的老胡豆慢慢翻炒,吃起来又脆又酥,只是缝隙里偶尔有残留的砂粒,嚼到了会砂叽叽的,妈妈说不卫生,她改用食盐来炒,一样的可以把胡豆炒得又脆又酥,缝隙里的盐粒嚼到嘴里津津有味,而且不会浪费,生盐变成熟盐,可以直接食用。

新年的街上很热闹,人头攒动,卖花炮的伙计不停吆喝,买回几粒小鞭炮,我不敢拿在手里点燃,爸爸敢,他用烟头点燃引线,往天空抛去,鞭炮在高高的天上“啪!”地炸响,飞舞红色的花雨,散发出硝磺的香味。爸爸说:“最好是放在胆小的人背后燃放,我们吓他一跳。”我想谁胆小呢?比如妈妈。

我悄悄地放了一粒鞭炮在妈妈的背后,爸爸交给我烟头,咝咝的“啪!”

“哇!”妈妈像鞭炮一样跳了起来。

爸爸“哈!哈!哈!”大笑,我跑得老远,回头见妈妈笑着来追我,一家人在笑声里追赶,赶往天的幸福。

(2013.2.15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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