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积风行

白崖子

黄昏的时候，人还在家乡的小镇上漫步徘徊，可当又一轮骄阳升起时，我已扬尘羲皇故里了···我喜欢这种飘荡不羁的感觉，似一片黄叶划落枝头，飘飘洒洒的随风起舞，没有枝梢的寄托，没有根源的束缚；我向往这种随心所遇的生活；如一叶轻舟，随流而下，泊停自在；我知道三月的北方山水依然封冻，松柏云杉还沉睡在冬雪的怀抱之中，此行不为踏雪寻梅，也并非求访名山，只是一时的兴趣所致，想去看望几位多年不曾谋面的老同学！

几个小时的颠簸与寂寞之后，终于抵达了天水；来不及仔细端详彼此已近中年的容颜，来不及详说十多年的沧海浮沉，按照老黄的安排，我们一行四人改车换道直奔麦积山。对于麦积山，我是仰慕许久的，况且有朋友陪同，这么好的待遇，我岂能辜负这一番美意呢！

车行至密林环抱之中，一段儿山重水复，冰雪封盖中云杉松柏少了很多葱郁姿色，枯干的树身却另显一番挺拔气势；冰消雪融之后汇溪流潺潺于道旁，将粉妆玉砌的山体勾勒出自由的线条···或许是季节的缘故，没有管理人员阻挡，车一直行到了山腰，才停了下来。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那份激动，顾不得雪地的湿滑，轻盈的窜出车外，奔向这林海雪原之中。

北方的山体其实都不甚高，更因为多了台阶，平缓的没有太多登临的意味和辛苦。这让我想到了游历过大江南北的余秋雨先生，在他的《文化苦旅》一书中所提及的苦旅的意味与乐趣之所在了——-少了几分艰难与辛苦，也便少了很多意境与感悟。现在觉得，那份情趣倒是依旧的···没踝的雪踩上去，酥软到心底里；山道上凉风习习，却不怎么冰冷；也因为雪，枯叶与尘沙被封盖着不能飞扬；空气清新到让人愉悦；淘气的珠儿嬉闹着抖动枝梢上的积雪，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清澈的就像叮咚的泉水一般动听；我们傻傻的微笑着前行，任凭掉落的积雪撒在脸上、灌进衣领里；好像又回到了朝气蓬勃的青年时代···

又一阵儿峰回路转，回头一看，一孤峰突兀崛起，立于眼前——-正是那闻名遐迩的麦积山；原来是朋友有意安排我们从后山绕道过来。远望麦积，山体也不甚高，但峻峭威严，崖身浑圆如柱，峰顶锥状，形体确如农家麦垛，规则的几何形体和通体褐红的气势，不由得让人感叹这大自然之鬼斧神工；望得久了，冥冥中多了重神秘，多了份无法开脱的内容，于是猜想，当初开凿构建之时，在那些昔日的大德高僧的慧眼中，这山绝非如农家麦垛般那么简单，这峰俨然就是一道紧闭的天门，在法眼意念之中，这门内该是另一番极乐景象，再或者该有无限天机藏于这道天门的背后；知道吗？很多时候，穷其一生所追寻的问题的答案往往就在那扇门的另外一侧···

在两处与之正对的观景台稍作逗留后，我们扶阶而下，怀揣着如朝拜的信徒一般的虔诚一步步走来。山脚处有古式庭院若干，参差错落，隔着虚掩着的朱红的门，我似乎看到了时光留下的荒芜与颓废，隐约间有僧侣们苦修的影子依稀，空气中也便多出一阵儿淡淡的檀香的气味；游人寥寥，的确是个很清静的修心所在！庭院的前壁上，现代文明的痕迹记述着麦积山历史的沧桑演变，没有专业的导游陪同，我们便在此多费了些功夫···

再紧走几步，便到了山前，驻足仰望，洞窟“密如蜂房”，栈道“凌空飞架”越发的让人深信，登上悬浮的栈道，走进深邃的洞窟，定将穿过那道充满玄机的门，也必将生死超越，···尤其那依山雕刻的三尊佛像，悄然侧立，栩栩如生，忽而想到了一篇关于菩萨为何低眉的文章，芸芸众生都希望佛与菩萨有求必应，想来菩萨也的确做的很难；要么不忍看这世间的尔虞我诈，艰难悲苦；要么无奈于世人的贪婪愚钝，痴迷惘然；与其不忍与无奈，倒不如真正的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于是，不由得痴痴的迷恋‘心如澄澈秋水，身若不系之舟’的庄周的逍遥自在，涩涩的艳羡‘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白的洒脱无羁···仔细端详那低眉慈目的菩萨，下垂的眼帘里蕴涵着无限的慈悲与安详，心底里真想将整个身子扑倒，皈依去做一个奉香膜拜的沙弥，与这山中的朝燉夕辉、峰崖松风相伴，过一世木鱼禅修的清净日子···

迟疑中，石窟的管理者早已将通往石窟的铁栏杆锁住了，看看手里的时间，我们的确错过了登临的机缘；痴痴的望着这‘有龛皆是佛、无壁不飞天’的石壁，不由得感叹这造化弄人！的确是错过了，就像一阵清风一样错过了！人生不过百年，生命中错过的又何止这些呢？所以又何必要耿耿於胸呢？在内心的开解下，大家只好悻悻的下山了。于是，迎接我们的又是一个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