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嫂子
二十多年前,我要出差坐车,刚到车站,就听到有人喊:“疯女人来了,疯女人来了!”只见疯女人双眼发黑,面黄肌瘦,头发散乱,犹如枯草,满面尘灰,身着的衣服脏不入目,她“哈哈”的接近车站,就有一种异味飘来。
同事悄悄地说:“这是你的一个疯嫂子。”“什么?”“一姓兄弟的老婆。”从此,我认识了这个疯嫂子!我不知道疯嫂子要到哪里,这笑笑颤颤地要奔往何方?我也不知道在一个疯子的瞳仁里,在现实的人间,又是何等的模样,会不会像我们看哈哈镜一样的面目全非?社会的一切在疯嫂子的眼里,那会是一出怎样的戏剧?我顿生怜悯,心被她的痴呆触痛。
也许脚下的路是她的整个世界,身体的细胞感受不到严寒酷暑,大脑失去了亲人朋友的记忆,没有了情爱的忧愁。同事说,她为一个抛弃她的男人而疯癫。是啊,痴到了真,真到了痛,痛到了溃烂,直到无法承受,她便会疯!
她傻笑着走过人群,一张脏兮兮的脸庞,颧骨上好像有胭脂,嘴唇的菱角分明,你看她穿了一条黑里透白的连衣裙,裙外罩着发红的破烂毛坎肩,下身是一条脏兮兮的黑色长筒裤,趿拉着高跟凉鞋,一条带子断了;最疯癫的是破烂毛坎肩外套了一只沾满灰尘白色的胸罩!她笑得跟花枝烂漫似的,自足地,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抬着头穿过人隙,笑笑颤颤地走去。
哦,过去的她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女。
听同事说:无论寒风凛冽也好,还是春暖花开也罢,在街上总能看见她游荡的越来越疯的身影。她的脸上沾满了油泥,半长的黑发一绺一绺扎煞着,像一个被人打翻的鸟窝;露着棉花的衣服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洗了,又黑又亮的;上衣半敞着,裤子虽用双手提着,却并没提到腰上,整个屁股都露在外边。她时而行色匆匆,一言不发,时而在臭水沟旁就着污水刷牙,时而在火车道旁播讲“新闻摘要”,时而站在十字路口敲着破盆,发表着“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即兴演讲”。有好奇得人要是和她接话,便会惹来一番“激辩”,并且没完没了,那不带逻辑的辩论直让人“甘拜下风”,直至“抱头鼠窜”。她会唱一曲戏曲,还摆弄着戏台上演员的姿势;有时会焦虑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有时还会破口大骂,一个手指使劲指着前方骂个不停;有时唱完,有几个人还为她鼓掌,她也笑着鼓掌,鼓掌完了,她忽然不高兴起来,围观的人还一个劲地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她好像害怕了躲在树的后面,露出半张脸来惊恐地观望着……有一些顽皮的学生,放学后就会惹她玩,拿她当笑柄,有的还往她身上砸东西,她生气地就去追……
据说:她小时候很聪明,年轻时很漂亮,喜爱唱歌,而且歌声很清脆嘹亮。学习也刻苦,那年恢复高考,只是差一分没有考上,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精神上受了些刺激,情绪总是有些不稳。她开始用痴情编织瑰丽的梦想,全身心倾注一生的爱,并未婚先孕生下一女孩子。后来,连生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她的丈夫是一个大男子主义,因为生了女孩经常无端的折磨她,后来,那个男人却抛弃了她。在三十年前的时代,未婚先孕是违背世俗伦理的罪恶,被抛弃又成了被唾弃的帮凶,加之男人的背叛对痴情毁灭性的打击,最终崩溃成精神的错乱,她做了不折不扣的爱情的牺牲品。由于她的痴情错误的执着连家人也遗弃了她。
她成了人们谈话的焦点。谈她从哪里来的,谈她那裸露着的屁股。人们奇怪,冬天里人们穿得那么厚,在外面呆得时间长了还会冻得哆哆嗦嗦的,而她的光屁股却没有被冻伤。有时,她还成了一些男人开玩笑的主题,满足着他们的龌龊心里。
渐渐的,就像小村中的每个破旧的建筑一样,她已成了街上的一个必然的存在。人们对她也变得熟视无睹了。
突然,有一天,人们居然没看到她。都猜测说,她准是死了?
她没有死,她是被好心的邻居找回来,关在屋中,给她开始治病了。然而。当邻居儿媳生了个儿子时,她听说后,砸开门疯跑的去看,儿媳挡住门就是不让她进,她碰破了头,疯上加疯了,再也关不住她了,逢人就打,逢人就骂,嘴里一直嘟囔着:有个儿子真好啊。
这句话成了她的口头禅,那些过去的“即兴演讲”变成了一句话:有个儿子真好啊。
那天晚上,当人们都熟睡的时候,人们听到了大街上撕心裂肺杀猪般的的嚎叫声,赶紧起床,出门看见她倒在血泊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孩子。
原来,一个人贩子偷了邻居的孙子正要逃跑,被她撞见了,本能的她从人贩子手里一把抢过了孩子,人贩子就掏出了刀子,扎向了她。她用身躯挡住了刀子,至死都没有把孩子放手。
她的葬礼简单而朴素。敬仰她的人们都沉着脸,怀着沉重的心情,排出了很长的队伍都来为她送行。
人们说:这是有村以来最长的一支送葬队伍。
所属专题:2013春节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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