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

2012-03-22 22:10 | 作者:雍之 | 散文吧首发

银山小水子的天格外不同,柳枝儿都抽新芽了,还冷不丁飘一场大,淬不及防的倒春寒会让你连着打上几个喷嚏,继而大片的雪瓣会被吸入鼻孔,冰凉凉的痛感也竟然令人全身舒畅。似乎这时候你才能真正融入这里的春天,你会觉得自己就如同一枚轻雪,有了它的晶莹,也有了它的寒冷。

触手可及的村庄在春日的薄雾中摇曳着如同水粉画一般的身姿,几缕炊烟,数声犬吠,将这个海拔两千六百多米的山头妆点得诗情画意。学校坐落在村庄的中心,泥泞的道路留住了几个周末回不了家的年轻老师,蒙着头睡了个大半天算是他们对这恶劣天气的最大报复,之后便又欣欣然接受了这难得的闲暇,有人提议晚上吃火锅,说是驱寒,硬逼着我这个喜欢春雪的人去了校门口老吕家的小卖部,老吕听说要吃火锅,立马来了兴致,说算他一个,酒他包了,喝多少有多少。

于是回来时我不但拎了半箱鸡腿,还拎了个老吕,大家都说跟老吕没共同语言,嚷着让老吕回老伴的被窝去,老吕还是赖着不走,说酒我包了还不行吗,几个人听了不顾风雪,跑去老吕的小卖部,一人抱着一瓶“老村长”进来,老吕的脸色煞白了好一阵子,最后弱弱地问了一声——连一瓶的帐也没结?

火锅是围着火炉吃的,白菜和洋芋算是点缀,其余全是鸡腿,满满炖了一大锅,红艳艳的汤色令人垂涎欲滴,大家都吃得很男人,不大的房间全是嚼肉发出的特有声响,炉子里的火苗燎得锅底滋滋作响,锅里的食物顷刻间不翼而飞。大家抹着通红的嘴唇,拿过温好的酒,二话不说,展手就要划拳喝酒,平日里老吕总是不过关,怕喝醉了老伴回去唠叨,可今天老吕似乎是要豁出去了,拿了张报纸,擦了油手油嘴,挽起袖子就要开拳。看来老吕真是心疼了,今天大家拿的那些酒,淡季里他一个月也卖不出去那么多,大家也都理解老吕的心思,硬是不让老吕过关,口直些的一个还把这事儿给挑明了,这下老吕不行了,说是被伤了自尊,红着脸要走人呢,好说歹说了一阵子,才算是留了下来。那晚老吕喝醉了,吐了。

老吕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会在春天给大家许愿,说等秋里洋芋长胖了,让我们去他地里随便挖,可真到了秋天,老吕总说洋芋还没长胖,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把一地洋芋弄到了窖里。第二年大家都不听老吕的话了,等不得洋芋长胖,就直接去了老吕家的洋芋地头,结果是还没挖上几窝,回头就见老吕瞪着个大眼睛站在身后,老吕嘴里说着让多挖些,却又一边说洋芋面还没饱,没长胖,不好吃。

那年春天,我从小水子学校调走,老吕来给我送行,手里拎着两瓶老村长,那晚,我被老吕灌醉了。老吕说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这学校里来来去去不下几十个年轻老师,走的时候他都是两瓶老村长,女老师不喝酒,他就说提回去让她老喝。

我背着包走的那天刚好是谷,可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老吕站在小卖部门口跟我挥手,直到我翻过眼前那道山梁。

几天前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说了半天才知道是老吕的大儿子,他说老吕去世了,三天后下葬,看我能不能联系几个以前在那里教过书的年轻人去一趟,他老爹生前交代说,他死了,一定要把消息通知给在他地里偷过洋芋的那几个小子。

然而老吕咽气后的那几天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春雪,我们最终还是没能去看上老吕最后一眼,仅以此文纪念那个看似吝啬的老吕,纪念那些不经意间逝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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