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正月十五里的记忆

2012-02-05 16:24 | 作者:雍之 | 散文吧首发

老家人都把元宵节称作“十五”,我想这可能跟我们那里的人没有正月十五吃元宵的习惯有关吧。小时候“元宵”这个词似乎只在电视上听见,脑海里隐隐约约总会产生对这两个词的一些疑问,只是那时候全顾着放炮玩耍了,也就没有时间心情去追究它们的区别,以至于它们的界限逐渐在脑海中淡去。这次回家过年,奶奶问起能不能在家过个十五时,“十五”这个词才又一次带着难以名状的意义跳进我的脑海,想想没在家过十五都快十个年头了。

小时候是特别期盼过年的,过了年会有一大堆嗑不完的瓜子,吃不完的糖果,爷爷喝的浓茶里会放上大块的冰糖,他老人家高兴时还会给我抿一小口,虽只是一小口,可那种甜中带涩的味儿会让我的整个白天充满快乐和甜蜜。正月十五的早晨爷爷总是起得特别早,搞得火炉叮叮哐哐地响,先是奶奶一边穿衣一边喋喋不休地嚷着没睡醒,紧接着,家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转进堂屋里,听到奶奶的唠叨,都是暗自相视一笑,爷爷坐在炉子的一角,对所有人视而不见,大口嚼着油饼,红艳的柴火燎着那只古老的陶制茶罐,总有一条火苗会窜得老高,将爷爷黝黑的脸庞映得通红通红。父亲母亲、叔叔、婶婶相继出门扫去了,在我的记忆里,正月十五总是在厚厚的积雪中度过,老家人把这叫“雪打灯”,是不错的兆头。我和两个弟弟会继续懒在炕上,有时候兄弟仨会为了争爷爷睡过的地方闹得挨了奶奶的巴掌,在我们眼里,爷爷睡的那一花炕是最热乎的。

一家人的正月十五便这样开始了。

十五那天最大的事儿莫过于弄上一大堆烤火的柴禾了,听爷爷说,庄里谁家的柴禾堆大、晚上放火时烧得旺,那一家来年定会兴旺发达。弄柴禾的事儿是由爷爷完成的,不过爷爷总免不了要带上我,这种特殊待遇会让我得意得给两个弟弟吹一年。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总放着庄前一大片杨树林子不去砍,硬是跑到离家足有十里地的马衔山弄一大捆子灌木,后来我拿这个问题试探着问爷爷,爷爷说那些树还小,要留给我长大娶媳妇盖房用呢,那时候我就想,等到我娶媳妇的年龄时那些杨树会长到多高啊,我会拥有一院何等气派的大瓦房呢?爷爷老是阴着个脸,言语很少,不过回答我这个的问题时,他显得尤为高兴,似乎翻过了前面那道岭就已经是二十年后,那些树都变成了梁,变成了檩,加工成门窗了呢。说是砍柴火,可爷爷从来都不用斧头,那把由爷爷自己打造而成的镰刀是他的法宝,那些粗粗细细的枝条在他的刀下服服帖帖地躺了一地,爷爷满意地笑笑,蹲在一旁的雪地里抽起了旱烟。一锅烟抽完后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然后他就地取材,拣一条最长的,柔韧性最好的枝条伸出大手来拧两把,只听咯吱吱一阵响,枝条儿在他的手中便犹如一条麻绳一样服帖了。

马衔山好大,我问爷爷有多少个我才能像马衔山那么高啊,爷爷说等我长大了就跟这山一样高了,我笑着说爷爷骗我,他只是笑笑,催我帮他扶一把捆好的柴,有时候我真担心爷爷肯定背不动那如同小山一样高的柴禾,可每次我的担心似乎都多余了。爷爷背着一大捆柴督促我踩着他上山走在前面,平静的山路上只留着爷爷一个人上山的脚印,因为爷爷总是踩着厚厚的积雪背我上山,我将下巴抵在爷爷的脖颈处,认真倾听着节奏整齐的“咯吱”声从爷爷的脚底传入他结了冰碴的裤管,钻出还冒着些许膻味的羊皮大衣的领口,在我的耳膜间回想,伴随着爷爷均匀的呼吸,成为我最好的催眠曲,我会在爷爷的背上贪婪地睡去,那感觉,比睡在爷爷睡过的炕头还过瘾,可等我醒来后,又为自己的贪睡后悔不已,错过了偶尔出没的野兔,和爷爷穿梭在林间时不小心用肩膀碰落的枝头的雪球儿……所以我更喜欢下山,一蹦一跳地追逐着爷爷大大的脚印,摔倒了就顺势打个滚,我知道,只有这时候在雪地里打滚才不会挨骂。

我们下山回家时,整屋子的人都会出门迎接,我跟爷爷就好像凯旋而归的战士,接下来我们就坐在炕上,看着一家人早早准备着晚上吃的猪蹄,两个弟弟争着将长串的鞭炮绑在向日葵杆上,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似乎跟着爷爷上趟山我就长大了不少,也不屑跟他们争抢了……

我会坐在炕上傻傻地等上一整天,等待幕降临时村庄里的灯火阑珊;等待着和伙伴们举着火把送到高高的山梁;等待着一家人围着篝火谈天说地;等待着爷爷用木锨将烧过的火星高高扬起,然后神秘地预测今年哪种庄稼会丰收;等待着放完鞭炮后大嚼着蘸了醋的猪蹄。然而我心里又有一点儿小小的担心,担心那就要上学了还没有做完的寒假作业;担心这散落了一地的欢声笑语蹦跳着离我远去,再也无法追赶……

快乐不能打包,我们只能在快乐发生的那一刻尽情享用。

所属专题:2013春节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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