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人(二)
记得孩提时,每到年关,人们都忙着打糍粑、炒米花、做糖糕等,小山寨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在山寨巷道与小伙伴玩耍,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特别是打糍粑,左邻右舍互相帮忙,打好你家,打我家的,打得还真不少,像我们家十口人,每年都要打两百多斤糍粑。看着那一甑甑糯米饭倒入木槽,经过一番捶打,黏乎乎、香喷喷的糍粑就成型了。然后,阿妈、阿姐、阿嫂,手上抹上煮熟的蛋黄、菜油,把木槽里的糍粑捏成一小坨,放在四方木桌上,且上下翻动,那么一块块糍粑饼就做好了。闲的没事我们,就拿着小竹筷蘸上洋红,在糍粑上画上花鸟虫鱼,增添了不少喜庆。
做糍粑最好吃的,那得算我伯母家的,花样多。什么红豆糍粑、小米糍粑、甜糍粑,过年那几天,有事没事,老是爱去伯母家串门。唉,好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仍历历在目。
现在好了,糍粑、米花、糖糕,街上有卖现成的,已不限于年关那段日子,过年再不像小时候那样期盼,过年的气氛也平淡了好几分。
年关那几天,人们都聚在小屋里搓麻将、斗地主,小屋里乌烟瘴气,但麻友每天爆满,屋外却显得格外冷清。不知啥时,村子悄然兴起玩“六合彩”猜特码的娱乐活动。说是娱乐活动,其实就是境外一种非法博彩行为。“六合彩”猜特码,赔率高、中奖几率小,我也为之动容,试了几下手气,结果无功而返。反正,打麻将、六合彩什么的,我不在行,也没那兴致。回家那几天,除了串门还是串门,真无聊。
腊月二十五,吃罢早饭,阿爸架起了马车,说快过年了,到山上水田抓几条鱼回家尝尝鲜。我也跟着去,还叫上侄子,在家闲着也闲着。走出小寨,马车穿行于集镇的大街上,父亲不舍得坐上马车,一个劲的紧拉着马笼头的笼套上。不解的我,后来问及阿爸此事。阿爸说,这几年集镇楼房变高、街变长了,街边停放的私家车也不少,花花绿绿绿的,马走在其中,不免会受些惊吓。阿爸还说,因山高路远,前几年寨子兴起了养马潮,既可耙田犁田,又可代步,耕牛也就越来越少,现在年轻劳动力大都在外务工,“铁牛”热也将取代当年的养马潮。从阿爸话语里,我看出了一丝无奈。
一路上,随着轻快的马蹄声,让我重温了山的味道,领略了山的风光,真的好久没这感受了。山依旧高耸入云,松树、杉树葱绿依然,只有那垂头丧气的古枫,在一阵风吹动下,泛黄的枯叶“噼里啪啦”的一个劲随风飘落,还有那搁浅在河边大而圆滑的石头,慵懒的缩卷成一团,个挨个竞相冬眠。山上的寒冬很静,静得让人心里陡生嗖嗖凉意,偶尔一阵寒风拂面,那股股泥土清香扑鼻,才感到稍许欣慰。马车翻越了山坳,我向父亲提议,我和侄子抄近道步行而去,阿爸连忙阻止,说近道多年不走,已满是杂草、荆棘。记得有一年,在山里放下活儿回家,我光溜着身子,就抄着这近道,一口气跑到家,只需半个小时,如步行也要一小时左右吧。现在不消说跑了,就是步行都觉得很费劲。
在马车上摇晃近四十分钟,终于到了山上田块。这是阿爸厮守几十年的“根据地”,也曾是我们一家的主要生活来源。我漫步田垄上,我看到了熟悉的牛棚,看到了田塝边依然翠绿的那棵杨梅树,看到了水流喘喘的沟渠,那里满载我儿时的记忆。牛棚是关牛所用,虽为简易,但分上下两层,下层关牛,上层可供人歇息小憩,且内置锅灶。每每农忙季节,在这里享用一顿丰盛午餐,真是惬意至极,那才叫做真正的农家乐呢。杨梅成熟时,田塝的那棵杨梅树,是我练就攀爬本领的工具,也是我儿时的乐园。那沟渠,夏天我曾穿着小裤衩在那捉鱼虾,躺在水里自由自在嬉戏······现在的孩子,在家长带领下花钱玩农家乐,花钱去买昂贵的“科技杨梅”,花钱去泳池嬉戏。不知道这种待遇,对于多元文化下成长的小孩算不算是一种幸福。
“三儿,捉鱼嘞。”阿爸一阵嚷嚷,打断我的思绪,我急忙朝飘来声音的方向走去。父亲已把田水放干,我急忙挽起了裤管,赤着脚三下五除二的在田里抓起鱼来。阿爸也不闲着,他怕他的小儿子受冻,在田角落升起了熊熊篝火。不一会,鱼抓好了。我也拖着冻得发红双脚,与父亲烤起火来。
“好田块啊,不种多可惜啊。”阿爸一声叹息,喃喃自语。
“阿爸,歇息得了,田送给别人种好了?”
“好田块不缺水,舍不得啊。”
“快七十了,歇得了,你看表叔早都不干了。”
“你表叔是退休干部,他种田只是玩玩而已,哪能和他比。”阿爸提高了嗓门:“田到你们手中不放心,种好了不说,种不好那就是糟蹋田地啊。”
阿爸一席话,我不敢再吱声,看着阿爸也是一脸愁眉,我匆忙拿起鱼儿,叫上侄子打马回家。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杀了头猪,过年嘛。本来说好二十七杀的,在县城工作的大哥说二十八才到家,阿爸二话不说,把杀猪之事后延至今。杀猪宰羊比抓鱼麻烦多了,在二哥和几个侄子帮忙下,杀猪活儿有条不紊的完成,还做了不少佳肴。开饭了,哥嫂来了,姐姐带着外甥来了,在外地上大学的侄子也来了,满满一屋子人。看着满堂儿孙,阿爸阿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年关那几天,我们家年味渐浓,新年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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