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黑陶

2011-12-16 10:31 | 作者:阿萌 | 散文吧首发

故乡的黑陶

阿萌

“葛埠的瓦罐盆——当当响。”当年这句苏北鲁南一带颇为有名的常被用来赞誉物品质量的歇后语,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了。而那些曾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泥盆、泥罐、泥缸、泥茶壶之类的黑陶制品,在现代家庭的日用品中早已难觅其踪。

我生于斯长于斯的葛埠村,曾以烧制黑陶闻名于苏北鲁南地区。烧制黑陶的历史已无从考察,遍访村中长者也没人能说得清它的历史,只是传说有了这个村落就有了黑陶的制作。

当年,村里分布着几十所黑陶作坊,村西南沿南大河河边一溜垒起十几座烧制黑陶的土窑。整日狼烟四起,直冲云天,气派非凡,周围十里八乡的都能看得到,一提起来,总是伸出大拇指:你看人家葛埠村,那才是土里生金哩。

当年,我爷爷就是黑陶作坊里的高手。我的童年就是跟在爷爷的屁股后在那作坊里度过的。因此,自小我就了解黑陶制作的工艺流程与作坊匠人的艰辛劳作`。

制作黑陶首要的工序是取土,和泥。取土要选沙少的粘土,和好的泥坯不软不硬不走形,堆积在作坊中间,匠人们沿大大的泥堆边缘站成一圈,左脚挨右脚顺一个方向踩踏起来,因为用力,身子起起落落,跳舞一般,煞是好看。谁踏到小石子或小砂粒就弯腰伸手摸出甩在一边。直到踩完最后一脚,那一脚恰是泥堆的中心。然后再垒垛起来,再踩,连续三遍之后才算合乎标准。

陶坯的制作该是技术含量最高的一条工序。门内光线较强的一侧,装着一带轴的磨盘大的木转盘,叫转轮。作业时,一人用脚踏转转轮,操作者坐一小马扎,双手捏住转轮上的泥块,随着转轮的转动,那捏泥块的双手慢慢向上提起,该宽时,双手向外拉,该窄时,双手向里拢,至顶部,用一竹刀由里向外轻轻一带,圆润光滑的檐口就做了出来。转眼之间,一个泥盆或一个泥罐就端庄的立在飞旋的转轮上

软软的陶坯要端出去晾干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小盆小罐的还好说,那一搂搂不过来的大盆大缸可就不易了。有经验的老匠人往往颇不放心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年轻后生去搬。只见老匠人弯下腰,伸开双臂,让双手、肘部、胸部慢慢贴近搂住,凭经验均匀用力,缓缓起身,轻轻挪步,小心地搂到门外晒场上,然后再慢慢弯腰,轻轻放下,那受力的部位立马恢复原状,又变得光滑圆润起来。

晾晒陶坯可要选个好天气。遇上天就惨了。辛辛苦苦干了五六天,一场急雨下来变成了一摊烂泥巴。因此,看云识天气也变成了黑陶作坊里匠人们的必修课目。其中就出了位被称为”王半仙”的人,因为他在一代代黑陶匠人看云识天气的基础上收集整理了很多资料,加上他几十年的留心观察,他能看出五六天后的气候变化,被省气象局称为气象土专家,他就是名噪一时,大字不识几个的黑陶匠人,却当选过省政协代表,去省里参加省政协大会的王宗康。

陶坯的烧制是最后的一道工序。泥陶放进窑里,码放好了,就可点火了,掌握火候是最重要的一关。火大了,泥陶烧淌了,成了歪七扭八的残次品。火小了,出了生料,渗水不讲,用不了多久,还能被水泡烂了。

当年方圆百里的大集小市上,到处都设立着葛埠黑陶的摊位。苏北鲁南各地都有葛埠黑陶的经销点。一有买主,卖货的一手拎起,一手用旱烟锅子对着瓦罐盆壶一敲,“当当”响。极少有裂纹的声音,恐怕这就是那句有名的歇后语得来处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作为日常用品的黑陶卖不动了,取而代之的塑料制品,铝制品逐渐遍及城乡。当年的葛埠集上还曾出现过摔碎塑料盆、桶,撵走卖塑料制品摊贩的事。可最终还是落了个封窑闭坊的结局。

后来,葛埠的那十几座烧制黑陶的大窑大部分倒塌掉了,几年前又被整修成一片水田,唯一仅存的一座小的还在使用着,不是有人还在用那些泥盆泥罐,而是纯朴的民俗使它得以保存至今。人死了,据说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罪过的,长子摔碎"牢盆",死者去了阴曹地府,阎王便不会治他的罪。这“牢盆”是别的制品所不能替代的。丧事上的“汤壶”,“汤罐”,出殡时也都要摔个粉碎。如今这一窑出产的几乎都是丧事上的“必需品”。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匠人带着几个年轻后生依然像过去那样忙个不停。物以稀为贵,这“牢盆”、“汤罐”、“汤壶”几件丧事用品,就能抵得上当年一整窑黑陶制品的价钱呢。

近日回家乡,听说今年天省里市里来了许多人考察葛埠的黑陶制作,还拍了录像,说是要作为历史文化遗产加以保护。里我做了个,梦中家乡的黑陶制品不再是那些盆盆罐罐的日用品了,而是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也不仅仅闻名于苏北鲁南,它正一步步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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