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架车

从来没有想到会写一篇关于二姨的文章，这一次，就为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我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位小脚老太，并有了拿起笔来写写她的冲动。

30年前，当我知道二姨的时候，她就已经50多岁了，一对和我手掌般大小的小脚支撑不住她那并不显胖的身体，因此把大部分的力量都拜托给一根细细的很直溜的小木棍。每次看到小木棍随着她迈一下步子就弯曲一下，真怕她会随时摔倒，这种担心只要一看见她，就会很强烈的冒出来，并一直伴随了我整个的童年。

二姨其实并不是我母亲的亲姊妹，因为父亲和二叔他们是结拜兄弟，所以我就管她叫二姨了。由于二姨不能下地干活，因此村里人就经常把孩子托付给她照顾，每次她都会很爽快的答应：“行，交给我，你去下地吧，我会看好他们的。”为了怕我们乱跑，二姨在大人们都下地后就把头门关起来，让我们在院子里撒野。而我们也就像一群没王的蜂样东跑西窜，追鸡撵狗，甚至有的来了兴致还会爬上墙头。每每这时候，就会听见二姨把那根木棍使劲在地上蹾着喊：“赶紧下来，小兔崽子，小心摔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可我们并不理会，知道二姨追不上我们，总是这样喊喊而已，因为也从来没见她打断过谁的腿，我们并不害怕，照旧疯自己的。等到下地的大人伴着暮日回村接我们时，二姨却总是会说：“乖，都乖得很，明天你再送过来。”

虽然不能下地干活，但二姨却很喜欢赶热闹。一到农闲时节，只要镇上逢集，就会看见她坐在二叔拉的架子车上，从村南头的大桐树下一路说笑着乡镇上去。

“她婶，我去赶集呀，要我给你捎鞋样不？”

“哟，二嫂又去赶集呀，你干脆下来自己走去吧，让我二哥也歇歇啊！”

“你个死鬼，笑话嫂嫂脚小，人家你二哥可愿意拉呢，你想拉，我还不坐呢！”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在村子的大树梢顶飘荡散去。

后来从上学到参加工作，我回村的次数少了，这种爽朗的笑声便听不见了，不知怎么，内心总觉着有一种遗憾在萦绕。

前段时间，因为父亲过尽七我又回了一次村。刚一到家，我就发现大哥的表情有些凝重：“二叔死了，你去看看二姨吧。”抱着沉重复杂的心情往二姨家去，一路上都在想去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却一点也没有头绪。

“练娃，你看二姨来了，你二叔他好狠心呀！”一进门，不等我张口，二姨就拉着我的手坐到炕沿上眼泪便落了下来，炕沿角上立着一根精致的龙头拐杖。

二姨的变化真让我吃惊，印象中的满头乌发变成了几根白的像银丝的的细发贴在头顶，肿肿的眼皮像两根蚯蚓爬在上面，由于患气管炎说一句话得把头高高仰起半会，急促地吸上好几口气。

“二姨，想开些，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可要多保重啊！多出去转转，心情会好些的。”鼓足勇气，我终于开了口。

“唉，瓜娃，话是这么说，可是谁以后带你二姨出去串门啊！”说着又去抹眼泪。

“增祥哥（二姨的儿子）不是有车吗？让他带你常出去转转。”

“人家都忙啊，能带我几次，再说这辈子你二叔拉着二姨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想去哪就去哪，随心啊，现在他狠心的走了，不管我了，他就是我的车，车没了，我还怎么出门啊？”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我顿时语塞，勉强挤出几句安慰的话语便匆匆离开，是啊，我该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呢？“一生只坐一架车，人生就是一架车！”二姨心中的这架车谁能替代？而我们又该怎么拉好自己的车呢？

二姨，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