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栀子花开

五月的清晨，我被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原来，是一群可爱的老太太们，爬进邻家院子里在掐折栀子花，你争我夺的，好不热闹。哦，是栀子花开。

邻家的人于几年前赴上海打工，留下这座院落和院子里那棵孤独的栀子树。每年的端午，我看到栀子花静静地开放，然后被人们一朵一朵采摘。

在这初夏的五月，有植物的疯长，有雨季的肆虐，有人世的冷暖无常，而你独在墙角静静绽放。无论人们怎样攀折，仍倔强开放倾尽所有的芬芳，去妆点他们的窗台。

雨后的五月，空气清新，不时有异色的蝶儿飞进院角，梁祝殉情后应该是幸福的吧。清风徐来，栀子花香弥漫过院墙，仙乐般撩人心魄。人世无情，花木有心，你在自由自在的生涯里游走，不惧折枝，在花期如约而来。

栀子花开，又香又白，直到萎黄凋谢仍坚韧地向下延伸根茎。根有多远，绿枝就能伸多高，决不因为被折去花枝就枯萎死去，你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花开时刻，从未想在春天与百花争艳，只愿在思念的季节等他来赏，也不在乎是不是生得繁华，只求开出自己的精彩。

院子里还有几棵银杏、桔柑树，树干茁壮，树头蓬勃，搭起阳光的舞台。唯有那株栀子树，总也长不高，蓬不开，好容易撑开满枝满桠的绿叶和花朵，却被自己的清香引来无数攀折者的摧残，开一朵，折一朵。你知道，生命是没有穷尽的连绵，存在的价值和尊严，是对爱的坚持和信任，所以你愿押上一生去追求这份执着，让自己开花，任人采摘，而后归于平静，等待来年的垂青，等待生命中那个真正疼你的看花人。于是你顽强地向上伸展，向外展开，卑微却又倔强地生长，不肯放弃任何一丝生存的机会。即便被插到了水杯里，在人们遗忘的时候，仍在残存的水里生出白白细细的根须，期待被扔到土壤里再将生命续上，将希望延伸，渴望爱的垂怜。

一袭绿裙，一朵白花，一滴露珠，一缕清香，在五月的午夜悄然盛开。虽没有花语，但仍绽放成一道风景，用清丽的芬芳阐释自己。是时光太瘦，指缝太宽，多少清浅流年，遗落在岁月长河湮没到红尘深处。是心房太窄，回忆太长，多少美好往事，飘落在心门之外遗忘在栀子树下。花开如歌，演绎枝枝叶叶的渴望，暗香袭来，流露生生世世的爱恋。我是红尘中最善感的那个吗？如你般渴望幸福和安宁，如你般祈求青睐和呵护。我执念于你孤独的身影，在寂静午夜将渺渺思念泼洒在日志中，用虚弱的笔触为你填补断句残篇，搜尽柔肠，续写你幽香里的深情，写缘来缘去，写岁月花开。

五月的思绪，宛如一朵朵盛开的栀子花，开出微妙的心事，在午夜的月光里独自叹息。有心人呀，若能听见花开的声音，就一定知道花的心事。知否？多少深情如梦，相遇如花，诸多往事，渐行渐远，终会从余生里抽离。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你在台上侃侃而谈，我在席间屏息静听，而后曲终人散，何来诸多若即若离的惆怅与唏嘘。人生聚如萍，离如歌，一眼凝眸、一个牵绊都会成为天长地久的思念，一次转身、一回别离，也会成不再聚头的前兆。那些遗落在院中的经年，如一抹抹剪影，定格于岁月的长河，在端午的栀子树下，随着花开的声音款款而来。

去年的端午前，尚有一干人围坐在一起，举杯畅饮，祝寿庆生，而今日今时，却只剩寥寥数人。祖母的离去，犹如被斫去枝桠的大树，盛不下几许荫凉。一抔黄土，埋掉了90余年的守望，那么轻易和无情！此后的五月，不会再有先前的热闹与温馨，儿孙们各自奔走于生活的负累，渐渐融入到远方的都市，唯有那插在门框上的艾草，依旧在风中簌簌作响，不肯凋落下来。

那些噬骨的情怀和欲罢不能的忘却，在岁月的长廊里久久徘徊。那些似有还无的淡淡相思与离愁，盈满了化为轻烟的往事，如落英，在风起的时候，散落在五月的夜晚，随花香飘过院来，将一段段尘缘勾起，乱了思绪。思念的潮水决堤而出，泪无声而下，多少天道轮回，已成昨日烟雨，浮华万千终将悉数远去，唯有一颗心平静安好，通透清远，方能如花盛开，盛开如手中的栀子，清香迷人，永不衰败。

当红的黄的榴花瓣瓣成泥时，栀子花，你才姗姗来迟，于五月的初夜。当所有的花朵吝惜地一片一片凋零时，你却心甘情愿地整朵萎去，或在折花人手中，或在自己寂寞的脚下。花开，是等你来。花落，是缘已去。缘来，不用言语，只需一个眼眸的短暂定格。缘灭，勿再多言，留下的是无尽的遗恨。当光阴不再，当你我不爱，被时光遗留下来的一切，都如满地的花瓣，葬入深深的泥土，成为栀子树的心事，一年年长绿不息，将思念续延。

午夜的淡淡月光，比划出疏枝驳影，摇曳的枝头，载不动花开的深情与期许。在这不老的夜里，我只能用片言碎语串起一段文字，装进端午的弯月，随风遥寄梦里，在瘦长清冷的月光中，等待黎明的到来，等人来拆。我们总在渴望拥有世上最美好的情缘，期待于某段年华某个渡口来一场刻骨铭心的邂逅，成为转身后永开心中的栀子花，即使不再聚首，也能馨香余生，不会忘怀。

五月的初夏，我轻倚门楹，听栀子絮说心事，看风儿吻着窗棂，在诗情画意的流年里回忆往昔，静静地等缘来送缘去，在这缱绻红尘里，默默地为孤独的人生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