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记忆——毁灭•中篇

见面会由章副书记居间主持。一开始，联络站的负责人兰高就开宗明义的发话道：“我们是受省红色造反者联合总会的派遣来通江县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也可以代表新生的省革命政权讲话。

一天多来，通过我们的了解确信，你们革命造反总司令部虽然揪出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摧挎了保皇的联总，但这些只能说明你们的行动是革命的。看看你们的所属组织吧，是纯洁的左派队伍吗？据汪分科战友讲，你们总司令部中虽然存在着左派，比如他们红久六战斗队等，但更多的是什么人都有的大杂烩，所以队伍严重不纯。经过我们的调查，事实的确如他所讲。

目前，这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发展到革命左派实行大联合从走资派手中夺权的新阶段。为了确保通江县的无产阶级政权永不变色，确保县委的大权由真正的左派夺取。你们总司令部必须大乱。为什么要乱呢？这是因为，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发展规律无数次的证明；任何革命队伍都经历着 一个由弱小到壮大的发展过程，而你们呢？一成立就占多数，这符合革命事业发展的规律吗？

不要讲苏联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当时的布尔什维克是少数派;也不要说我们伟大的党，一九二一年成立时只有几十个人；就说我们省红色造反者总部吧，开始时便是少数派，受到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和走资派的多少打压！八八团的多少围攻！经历多少斗争风雨才取得夺权的胜利。而你们一成立就千军万马，这不是大杂烩又是什么？这样的队伍是无法适应左派要求的。因此，你们总司令部必须大乱！快乱！越乱越好！只有大乱，才会有真正的左派杀出来，才会有左派大联合的诞生！”

这篇宏论一出，我和其他几个总司令部负责人不禁愕然，万万没有想到这五位被我们视为从无产阶级司令部里派来的人，一下车就把我们总司令部打成了大杂烩而且还必须大乱！听到这种典型的教条主义论调，我立时想起了中国革命早期时，那些共产国际的代表们对我党的横加干涉。难道这五位钦差大臣们就不知道到，毛主席关于马列主义要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教导吗，各地有各地的实际情况，为什么却要千篇一律的套用他们省红色造反团的模式呢？

怎么办？我迅速看了其他几个人一眼，只见他们虽都个个面露不平，但又都欲言又止，其个中隐情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五位联络员是省里的代表，握有左派认定之权，谁得罪了他们谁就有可能与左派无缘。这样，一时之间谁也不肯吭声。

对此，我更是心知肚明，可是，就这样容忍他们把我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数月团结战斗的业绩一笔抹煞吗，真是欺我城小无人！心潮难平的我决定不计后果的对他们这种教条主义言论予以坚决反驳。

在沉默中，我站起身来表示；“你们想不想听听不同意见？”

此话一出，反应各异，总司令部的人表现出期待的神情，东农驻通联络站兰高等人的表情则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满脸不屑，而一直呆在那里已被联络员们封为左派的汪分科则略显紧张。

不等对方回答也无需他们是否同意，我已一吐为快的讲起来；“我们不能接受总司令部是大杂烩的说法。毛主席说；任何结论都应产生于调查研究之后，你们下车伊始，坐不暖席，就仅凭某些人的片面之词和自己的先入之见，做出这种不符合实际的判断是不对的。”说到某些人这句话时，我特意顿了一下，把目光扫在汪分科身上不动，直看得他低下头之后才接着说下去；“省红色造反团确实经历了一个冲破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束缚，战胜走资派打压和八八团围攻，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最后才夺取省委大权的过程。但是，这并不能也不应该成为全省各地左派夺权的唯一模式。

我们通江县的实际情况是；在把矛头指向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这个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之下，为了同保皇的联总进行更坚决的斗争，广大学生，工人组织才走到一起，总司令部就是适应这种斗争的需要而诞生的！难道我们的组织中既有学生组织，工人组织，还有其他组织，就成为大杂烩之说到依据吗？这是不是形而上学的观点？”

我这个观点一亮出来，就令联络员们大感吃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等待他们改编的地方杂牌军头头，居然还敢向他们发出如此强硬的质疑，这让没有思想准备的他们怔住了。这时，我暂时打住话头，用眼睛向身旁的林甫侧望，想用这种方式让他也发言助上一臂之力，但他却把脸转向坐在中间位置的章副书记，说；“嘿！章书记说说，章书记说说。”

这正是林甫比之于我的高明之处，听起来极平常，极谦虚的一句话，却在风口浪尖上把矛盾轻轻转移了出去，虽有失于油滑，却可不因观点对立而得罪对方。

这样，本来没有料到顶牛情况的章副书记就不得不有所表示了，但让他棘手的是，说谁的不是呢？省里派来的人当然说不得，而对我这个不识时务咬死理的造反派司令虽满心不高兴，可也不好得罪。于是，他站起来打圆场的说；“我，我看今天的见面就到这里吧，到这吧，大家的大方向一致，大方向，啊，啊大方向一致。”

不欢而散的见面会就这样收场了。谈崩了的消息四处传开，总司令部的内部纷争旋即开始。首先发难的还是汪分科当头的那个红九六战斗队。他们这回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只敢搞些小动作了。有了东农联络站的支持，他们有恃无恐，到处张贴总司令部是大杂烩必须大乱的大字标语，这还不够，他们又四处串联，扇风点火，散布着总司令部和联络站谈崩地消息。

不久，他们这种努力就起了作用，一些学生组织发表声明宣布站到红九六战斗队的立场上。而另一些工人组织则反对总司令部必须大乱的观点，这些组织针锋相对的喊出了东农联络站必须承认总司令部是左派大联合的口号。

就这样，分裂和对立的态势不断加剧，终于演成了一场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