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员——小曹打工采访记（打工人物之二）

在郑州商贸城的四楼歌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邂逅认识了保洁员小曹。正好我最近打算写“小人物”打工系列的文章，所以，她就成为我名副其实的第一个采访对象。

小曹1米6不到的身高，黝黑的面颊衬托着“国”字型的脸盘儿，炯炯有神的双眼在画了淡妆的两道剑眉映衬下，彰显出几分妩媚、几分豪气；说起话来高喉咙大嗓门，离老远就能震得人的耳鼓膜嗡嗡响；健壮的体魄略嫌肥硕，阳春三月天已上穿红彤彤的短汗衫，下着藏青色牛仔裤，后背彩印着“歌厅”两个银光闪闪的大字，远远望去，非常惹眼醒目。在和她短暂的交谈中得知她已是个45岁的中年妇女，3个孩子的妈妈，老家在离郑300多公里豫西南唐河县农村。当她听说我要写写像她这样的打工小人物时，显得无比的激动，愿意晚上下班后腾出时间，专门把自己20多年来打工经历的酸甜苦辣向我倾诉一番，唯一的要求，不要把她的真实姓名写出来发表，免得日后有人打扰，她想过平凡人的生活。

其实，我是和朋友们白天双休日受邀唱歌时，在走廊见到在此打工的老朋友阿曼，后经她介绍认识小曹的。因为她们是好朋友，相处时间虽不长，但是都是出门在外快人快语、性格豪爽、肝胆侠义之人，对脾气，说得来，可以说已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出于我对阿曼的好感和信任，也就把小曹当成自己新结识的朋友，立马确定当晚8点半下班后，在阿曼的陪同下，怀着几分好奇几分怜悯的心情，前往她的住处采访打探，看看这个眼前陌生的单身中年女子是怎样离乡背井在外长年打拼的。

小曹的住处距离她上班的地方并不远，其实就和商贸城隔一条街道，是她有意选择的城中村，既近又廉价。跟着小曹步行穿过一条窄巷，大约五分钟的光景就来到居住地一座大门前，由于灯光昏暗，仰脸看不清有几层楼高，只见她熟练地伸出右手从开口的四方洞里从门里打开门栓，拉开一扇大门让我们继续跟随她前行。出了过道是一口天井，仰望天空，繁星闪烁，月芽儿西斜，微风拂面。再看四周，楼房林立，几处微弱的灯光从不同楼层的房间里泄出来，楼道里并没有声控灯，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在懵懵懂懂的感觉中跟随小曹来到三楼一个向阳的单间门前，小曹打开房门拉开电灯后，一个面积有十二平方米左右的卧室呈现在我们面前：靠后墙是一张双人床，占去了四分之一的面积；一张旧三斗桌、一把木椅、两把折叠马夹、一张旧衣柜和几样简单地厨房用具就是全部家当。

当我问起现在的生活状况时，小曹边倒开水招待我们边自豪地说，你们看，条件不错嘛，一人住个大单间，并解释此房是房东十多年前翻盖的筒子楼，虽然是共用卫生间、洗漱间，有些不方便，但比起农村的茅厕干净多了。好处是生活花费很节省，每月500多元，只花去月薪2100元的三分之一不到，还能结余1500多元，全部积蓄起来用于供养老人孩子和家庭建设，一分钱都不舍得诳花。细算起来：每月房租400元；手机费每月不超过30元；电费每度1.8元，有专用电表，水费每月均摊10元，水电费每两月一交；为了减肥，每天几乎不吃早饭，午、晚饭都在单位吃免费的，所以，厨具是摆设，只用电热壶烧水喝。为节省开支，每天她都提个能盛10斤水重的大水瓶接单位的热水回家，用于洗澡洗脚等。由此可见，多年身处繁华奢侈、物欲横流的现代大都市，小曹好像一枝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荷，洁身自好，克勤克俭，多挣少花， 她是一位思想传统、非常会过日子、朴实忠厚、责任心强甚至近乎苛苦自己的农家主妇，更是一位贤妻良母，让人爱怜有加，赞叹不已！

当我问起她过去打工的经历时，小曹的话匣子一下子全打开啦，历历往事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诉说起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是1970年人，出身于南阳市唐河县的一个平原农家，由于家中兄弟姊妹多，父亲又过早去世，家境十分贫寒。为了供男孩子读书和全家人活命，我和两个妹妹都没上过一天的学，是母亲含辛茹苦一手把我们养大成人。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六、七岁就到地里割草放牛放羊，十二、三岁就担当起家庭的壮劳力使唤，家里家外一把手，成为母亲最好的助手。所以，也从小养成了自己能吃苦、爱干活、会干事、有主见的品格和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火爆脾气。17岁那年因为非常向往外面的精彩世界，就偷着和老乡们一块到南方深圳打工，进工厂做玩具。一年后和现在同厂打工的丈夫好上了，气坏了母亲，因为她已经给我找好了对象。由于农村都早婚早育，我也不例外，19岁就嫁人，这个丈夫是个比我只大一岁老实巴脚的大男孩，因为远在他乡，他非常会疼我，所以嫁给了他。20岁有大女儿才回老家，22岁有二女儿，25岁有儿子。三个孩子的陆续到来，使我们夫妻吃了不少苦，因为不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二胎本该结扎，结果俺两口一商量，还是想再生个男孩，不然在农村人家会说你家以后会绝户，所以，任凭罚干罚净，还是要远走高飞打工躲着生。”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会儿，满含热泪，难过起来，阿曼赶紧从衣兜里掏出餐巾纸，一边帮她擦拭，一边劝慰她平静心情。见此情景，我已经知晓戳到了她的心痛处，预测出她今后的生活和打工生涯一定会非常艰难，时间的关系，也是平静心情的需要，我马上要求她简要地介绍她是怎么度过这20多年艰苦岁月的，小曹喝口开水，缓缓地接着说：

“开始那几年，我们就像小品‘超生游击队’所演的那样，到处东躲西藏，战战兢兢，捡过破烂，拾过菜叶子，住过窑洞涵管，甚至最艰难的时候丈夫给人家干活不要钱，就为了一家人吃顿饱饭，穿一身人家施舍的干净衣服。后来儿子出生后，就把两个女儿分别送给我母亲和婆婆各养一个，责任田让弟弟白种，只求帮自己对母亲尽孝。和丈夫一起带着吃奶的儿子又到处打工。曾经南下到过广州、东莞、深圳工厂做工，西去新疆帮人家拾棉花、种地、做砖坯烧窑，北上北京我给人家当家庭保姆3年，丈夫重捡破烂收破烂5年；后来我东进青岛投靠一老乡进厂打工5年，丈夫跟随当该厂保安5年。就这样，中国东南西北四面八方跑个遍，年年把打工所得省吃俭用寄回家钱供3个孩子上学花费和缴计划生育超生罚款，有时也趁逢年过节抽空回家看看老人和孩子。一晃儿20年过去了，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把孩子们拉扯大啦。现在家里盖上了平房，回老家也有了落脚的地方，两个女儿初中毕业也先后外出打工挣钱，结婚成家。小儿子上到大专毕业，在省城打工也刚成家，在北三环贷款还买了个70多平米的小套房，我和他爸分别打工就是帮儿子还债，在省城有了立足地，比起前些年，日子过得算是好到天上啦！这也全托习主席和共产党的福，我们农村人只要有住房和工作，也有资格当城市市民啦，这是过去连想也不敢想的事，儿子提起来都非常自豪，高兴得一蹦三跳！”

当我问及眼下对这份保洁工作是否满意时，她不加任何思索很乐观地说：“比较满意！”问及原因，是因为歌厅虽说音响噪音大，人声嘈杂，工作量大，不能歇，但是，环境还算可以。风刮不着，日晒不着，咱农村人不怕干活，有的是力气，拖地板刷马桶的活脏点儿不怕，老板工资不欠，每月21日按时发，刚来没钱花还可暂借，发工资时再扣，有吃的不赖，天天有荤腥，免费能顿顿吃饱。我说那就没啥意见吗？她毫不掩饰地说：“咋没意见，开始意见还大呢！主要是老板光罚不讲，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一个样，光叫干活，不关心员工，连个换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天天躲在厕所里；白班领班不会领导，有屁不会放（说话开始粗鲁起来，指有意见不敢提，不会提，只会向老板汇报员工的缺点），大家不团结，整天要哄领班下台，甚至他们见我能干，爱打抱不平，爱提意见，一致撺掇让我接替干，可是我不识字，连大家的名字都不认得，咋能天天点名签到呢，还是推辞了。”我接着说，现在咋样？她说；“自从阿曼姐加入俺们的队伍后，不愧是当过大学老师的，天天没少做大家的工作，大家都愿意和她说心里话，一致推举她当领班，她就是不干，还说服俺们继续支持原领班的工作，现在比过去团结多啦，有意见和俺一块儿向老板提。这时。坐在一边一直聆听的阿曼再也坐不住了，立即打断她的话谦虚地说：“你别夸俺啦，俺过去只是个图书管理员，没当过一天的老师，以后千万不要再称俺是老师。致于现在俺们白班员工比过去团结啦，这里有小曹的很大功劳。她是个直性子，爱发言，有嘴无心，工作能干，打工经验丰富，老江湖啦，就是对有些事有些人看不惯，爱提意见，不服气。经过俺们多次交谈，将心比心，俺说深说浅她不计较，思想转变很快，不再乱说乱讲，现在和大家关系搞得可好啦”。听到阿曼一个劲儿的夸她，小曹也不好意思地大笑着说：“这都是向阿曼姐学习的结果，常言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吓徦神’嘛！”阿曼也立即站起，顺势向小曹的后背轻轻地捶了一下，无不调侃地说，“天也不早啦，说书也够一回啦，是知了（一种会叫的昆虫）也该歇歇鞍啦。今天我不走了，留住话儿跟俺再叙叙吧，你还没问清楚的话改天再谈吧！”

我一看手机时间已是晚10点多了，显然，该了解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最后很关切地问小曹：“你今后打算咋办，打工到何时？”她回答道：“等儿媳给生了下一代，俺就安心在家抱孙子，不再打工啦，眼下还要干上几年，因为他们刚结婚，才20来岁，不能向俺学习，早婚又早育，孩子们说再等至少5年吧，到那时我正好年过半百，可以告老还家啦！”听此言，阿曼紧接着说：“咱俩咋想一块儿去了，只要俺儿子结婚有了孙子抱。俺也彻底不打工啦，毕竟给人家干不如给自家干好”。我点点头，表示十分赞成，就起身站立，和她们说感谢之类的话，然后她们把我送到大门口，和我挥手告别，一溜烟的功夫，我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在回家的路上，我脑际还在回想着，思索着，像小曹这样40多岁的农村中年妇女，20多年来辛勤地奔波在外打工，她的人生梦想到底是什么？她现在实现个人梦想了吗？仔细想想，由于受几千年来“男尊女卑”旧传统观念的长期束缚，女孩子初入人世，就无形地背上了一辈子也解脱不了的沉重精神枷锁，还有很多人并没有摆脱“祥林嫂”式的悲惨命运。尽管是社会发展到现代文明，国家婚姻法明文规定要男女平等，事实上祖国解放60多年来现状也改变了不少，但是，旧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古时候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正统伦理禁锢，今有“重男轻女”“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樊篱固守，最悲惨最有说服力的是不少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把无数的良家少女少妇当成会说话的牲口，贩来卖去，欺压凌辱，甚至惨无人道地或长期囚禁为“性奴”或被强迫卖淫，整天成为“悍男们”的玩物和泄欲的肉体工具，终日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地狱生活。当然，比起那些少数遭遇惨案的女性小曹是幸运的，起码还享有人身自由，但是，细究其源，是谁剥夺了她幼年和青少年时期上学的权利，至今打工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认识，成为新时代的“文盲”？是谁逼迫她抢生超生非要个儿子不可，以至于20多年都过着离乡背井胆颤心惊颠沛流离的生活？难道她命中注定就该当成生儿育女的机器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吗？难道她不生男孩就命中注定在人前人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成为终身“贱人”吗？现代科学证明生男生女决定因素是在于男方而不在于女方的科普知识，难道大众一点儿也不懂非要愚昧到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永无是非吗？像小曹这样的女人难道命中注定一辈子打工只能干最脏最累最苦最受人歧视的体力活吗？这一连串的反问谁来给予正确和明确的回答？现在，我想用三句话来回答，简言之：小曹昨天面临的命运是历史、家庭和当今社会无情造成的，社会应该背负最大的责任；小曹的今天正过着“登着楼梯吃甘蔗——步步高节节甜”的生活；小曹的明天人生梦想一定是家庭富裕和谐美满幸福，个人美丽健康长寿快乐！

我衷心地祝愿小曹现在的打工生活天天幸福，但愿小曹美好的人生梦想尽快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