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我的那群羊

作者：慧仙草

那年，养我了一群绵羊 ，成了远近闻名的唯一的“女羊倌儿”。因为我雪白，所以把羊群也养得雪白。

为了能更好地养好这群羊，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了它们的体貌特征和生活习性，便于管理，我分别给它们取名：大胖、奸猴、二懒、英雄等。

奸猴

奸猴是一头母羊，由于瘦，无法下羔子。拿去卖吧，人家嫌瘦，杀不了几斤肉。所以一直养着，这路货养着就养着吧，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奸猴总是走在羊群的前面，因为它满眼都是庄稼，而不是杂草。它认为庄稼的滋味永远要比杂草的滋味好。庄稼的葱绿高过了它的记忆，使它在岁月中迷失。只要我赶着羊群一出圈，它就冲到了队伍的前头，一路寻找庄稼地。奸猴看见庄稼就像学者看到书籍，就像小偷看见财物，就像我看见风度翩翩的男士，嘿嘿！有种忘我的感觉。它总想获得好的待遇。

有趣的是，无论是走在路上，或者在山坡上吃草，奸猴总是关注着我的目光和手里的鞭子。它啃几口草，就把头抬起来，瞄我一眼，观察我在做啥。它朝我眨眨眼，我装着没看见，继续玩弄着手中鞭子，但狡猾的奸猴知道我注意它了，于是试探着走到我跟前，朝我脸上看看，看到的是我紧闭的双眼，它转身就要跑，我估计它要去祸害庄稼了，就一声断喝：哪里去？奸猴立马站住，装着低头吃草。有一次，我想试探一下这头尖嘴猴腮的瘦羊究竟狡猾到什么程度。我头枕着石头装着睡着了，其实是眼睛留了一条小缝隙，来观察它的动静。奸猴啃了几口草，看见我躺着不动，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用它那坚硬的蹄子敲了敲我的脚，见我还是不动，就断定我已经睡死，呼啦一个转身朝着山下的庄稼地里飞奔而去。其它的羊也乌央乌央跟它跑了。好好的一地禾苗被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就作践得横七竖八。因此，我挨了一顿好骂。在挨骂的同时我惊奇于象奸猴这种羊它怎么就这么懂我的心思呢？把我研究得如此地透彻呢？

我很讨厌奸猴，我觉得它活着的全部内容就是：吃草，偷吃庄稼，还有就是对付我。而我呢？心中黯然神伤，原来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吃饭，睡觉，干活，生子，还有就是对付这只羊。放羊的时候，我必须对它全神贯注，稍有疏忽，它就会去祸害庄稼。与其说放一群羊，还不如说放一只羊，看好这只讨厌的家伙，其它的羊就好管理了。

奸猴没少挨我的打，它屡次带头吃人家庄稼。我怒发冲冠，把它牢牢地捆在树上，拿细细的黄荆条，抽在它的身上，它咩咩地惨叫着，眼里发出哀求的光芒，我的心瘫软如泥，坐到一旁抽泣。可是我打疼了羊的身，能打痛它的心吗？

终于有一天，奸猴被卖掉了。正在我得意洋洋的时候，羊群中又出现了一只善于奔跑，诡计多端的，猜测我心思的羊来。它继续重复着奸猴的伎俩。哎，做一个好羊倌儿真难！

大胖

大胖长得有点像我，你看它一身洁白的毛，身子圆滚滚胖乎乎。肯吃肯喝，不挑食，不乱跑，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与我的关系也最好。我很喜欢它，它也喜欢我。我一看见它就觉得顺眼，可能叫一见钟情。它也是一只母羊，是羊群中最漂亮的羊。它每胎都为我产下一对可爱的健壮的羔子。大胖充足的奶水使它的孩子快速地成长，来壮大我的羊群，或者给我换来赖以生存的钞票。

聪明的大胖通人性，总是溜须我，走路挨着我，圆鼓鼓的肚皮总是轻柔地摩擦着我的腿。走着走着就会抬头看一眼我的表情，它的眼神与其说是温柔的，还不如说是一种暧昧的目光。我会回以它一个微笑，它便往我的身上靠靠，嘴里轻轻地哼哼着。我亲爱的大胖，你幸福吗？我是幸福的，在那一刻。

大胖喜欢我什么呢？是因为我喜欢它，它才喜欢我的？大胖来我家时还是一只刚断奶的羔子，洁白的身体圆鼓鼓的，一对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我拿来一把米糠喂它，它一口气吃光，好胃口，难怪长得这么胖。我心里说。

我和一只羊的亲密关系就这样建立起来了。大胖成了我的尾巴，常常伴在我的身边。有好吃的，我首先偷着塞给它一把，它对我的回报是：一声温柔的，咩。它浓缩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语言，就像金子一样沉甸甸地有分量。我朝着羊群咩地叫唤一声时，它就咩地一声回应，朝着我跑来。它知道我是在唤它。就像我每天把饭做熟，在村头唤我的孩子回来吃饭一样。它听到我唤它的声音，是激动的，也是兴奋的，如同音乐一般悦耳动听。我把它唤回来，给它一把玉米，它就百般温柔，用滑腻的舌头舔我的手背和脸庞，用软软的身体蹭着我的身体。我知道，大胖是在感激我，渐渐地，我对它的爱更加深刻，它对我的感激更加进入内心。于是，大胖更加拼命吃草，拼命生育，把白花花的乳汁流进小羊羔的胃里，给我繁殖了一代又一代肥壮的羊。而且和大胖一样敦厚老实，肯吃肯喝。

英雄

英雄一只羝羊，浑身雪白，形体高大，长着一对骄人的大角。为什么我称它英雄呢？因为它能打架。别的没有角的羊都不是它的对手。因为没有对手，所以它喜欢打架，想打谁就打谁，坚硬的角谁见谁怕。它霸占了羊群里所有最漂亮的母羊，还把自己的爱情扩展到别的羊群里。羊群中所有羊羔的脸都像它的脸。

有这样一只羊，我很骄傲。每每和几个牧羊人提起自己的羊时，我都无比地自豪。稍有异议，我就扯着脖子喊：来呀，叫出你的羊比试比试。

还真有不服输的，一头花脸羝羊和我的羊叫上了板。我看了我的英雄一眼，英雄也看了我一样。我朝那个不屑一顾的花脸一努嘴，那花脸的双蹄已经在草地上奋力地刨着，已经亟不可待了。较量开始了，只见英雄和花脸各自向相反的方向退着、退着，突然向一块飞奔而来，“啪”的一声巨响，羊角与羊角相撞的地方闪出一道蓝烟，两只羝羊同时向后倒地，就像绿茵茵的草地上两个足球运动员在对抗，谁把谁都没办法一样。它们谁都不会放弃这么动人的撞击。好像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等待今天这次动人的撞击。

又一回合，我的英雄就击中了花脸的鼻梁骨，花脸痛得满地乱跑，胜利自然属于我的英雄了。英雄举着它那高傲的角，在无数母羊羡慕的目光中走到我面前。我掏出一把玉米，作为给英雄的奖赏。

二懒

二懒总走在羊群的后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知道，它的心情与走在前面的羊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想想自己常常走在人群后面就知道这个羊的心情了。

二懒是只糊涂的羊。它和奸猴一般瘦，奸猴是跑瘦的，它是饿瘦的，因为它懒。每次看见它走在后面，我就看它不顺眼。我希望它多多抢草吃，吃胖了，好卖掉它。但二懒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是不肯好好吃草，常常仰着头看着天空发呆，一副如有所思的样子。它依然很瘦，没人要买它杀肉，所以它比别的羊多活了许多年。

二懒老了，就倚老卖老，从不把我放在眼里。有时会纠结一些自己的死党离开我的视线。因此我就举鞭打它，鞭子抽在它身上，它也躲闪，反而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嘲笑，嘲笑我的无能，嘲笑我的气量狭小------我气急败坏地把鞭子扔到一边，趁我不注意二懒就像吃面条一样，偷吃了我的鞭子。

大概是为了报复我，二懒纠结几头不懂事的羊羔，把我的衣服从晾衣杆上扯下来，撕成了一条一条的，在地上践踏。这使我忍无可忍，这羊也许是活得久了，糊涂了，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