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只悲壮的狐

2015-06-09 12:16 | 作者:慧仙草 | 散文吧首发

作者:慧仙草

狐狸是一种狡猾的动物,它们不但行动敏捷,还会一些小小的骗术。作为聪明的人类,狐狸那点小小的骗术虽然算不上什么,但,我们真的就被狐狸骗过好几次。

一个炎热的午后,我们一家人正在堂屋里纳凉小憩,突听得房后面的竹林里一阵鸡的扑腾惨叫。

不好,有野兽抓鸡。外公一个翻身爬起就追了出去。我也跟着边喊边追,我家的“小芦花”被一只红黄色的狐狸叼走了,向着乱坟岗的方向逃去。我们一路追了上去,怎么也追不上那畜生。待我们停下脚步喘息时,那鬼狐狸也停下来,回头远远地望着我们,我清楚地看见狐狸脸上有一块蝴蝶状的白斑,一对狡猾的三角眼不时地眨巴着,一条红白相间的大尾巴骄傲地竖起,仿佛在说:“来呀,来呀,抓我呀!”

畜生,今天我们非抓住你不可。我们祖孙二人继续追赶。狐狸毕竟叼着四五斤那么沉的鸡,可能是体力不支了。眼看距离就越来越近了。突然狐狸窜进毛竹林不见了。当我们急喘吁吁地赶到毛竹林时,早就没有了狐狸的踪影。

奇怪啊,明明那畜生已经跑不动了,怎么这么快就没影子了呢?外公仔细地在周围的草丛里翻找起来。呵,好家伙,原来狐狸把“小芦花”藏在了草从里,上面还盖上了枯树叶。那只可的芦花公鸡血迹斑斑,已经断气。

当我们提着死鸡回头时,那只狐狸站在乱坟岗的一个高土坡上,远远地,无奈地望着我们。

无独有偶。清明节时,我和外婆从大姨家抱回一只下蛋的大母鸡,回家的必经之路----乱坟岗。乱坟岗毛竹丛生,树木茂盛。几十座不知哪个朝代的坟墓掩藏在树木和毛竹丛中。那时已近黄昏,路上的行人稀少,各种奇异的叫声让人心生恐惧,外婆手里抱着的大母鸡也不时地发出轻轻的“咯咯”声,像是受到了惊吓。我走在外婆的前面,声音发颤地说:“外婆,我有点怕。”外婆说:“怕什么呢?快走吧,天快黑了。”

正当我们祖孙俩一前一后,快步行走的时候,突然,从路边的毛竹丛中窜出一只狐狸来,我吓得惊叫一声,转身抱住了外婆,没有想到的是,那只狐狸窜到在我们前面不远处就重重地倒下了,在草丛里做着垂死的挣扎,它口吐白沫,耳毛恣张,肩胛抽蓄,似乎中了毒。外婆把手里的鸡递给我说:“你抱着鸡,我去把那快死的狐狸捡回来,那狐狸皮给你做坎肩,暖和着呢!”我接过外婆手中的鸡,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外婆怎样去捉那只倒在地上的病狐狸。

怎么看着这只狐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我挠挠后脑勺,哎呀!想起来了,一年前偷我们家“小芦花”的就是这只狐狸。死狐狸,没想到吧?今天你落到我们手里了吧?我心里十分得意,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外婆怎么去抓狐狸。

当外婆蹑手蹑脚地靠近狐狸时,只见狐狸惊慌地站起来想逃命,但刚站起来又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眉眼间那块蝴蝶状的白斑痛苦地扭曲着,绝望地望着我们。这次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成年的公狐,体毛厚密,色泽艳丽,象块大红色的金缎子。那张珍贵的狐狸皮确实让我和外婆眼馋。外婆脱下宽大的外套,拿在手中,朝那只还在苟延残喘的狐狸走去,想用外套罩住狐狸。突然,狐狸又“活”过来了,一挺腰,麻利地翻起身,又从外婆的眼皮底下窜出去,跌倒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这下,外婆急了,回头对我喊道:“幺儿(长辈对晚辈的爱称),你快点把鸡放下,来帮我捉狐狸。”

我赶紧把捆着翅膀和腿的大母鸡放在一棵橡树下,跑过去帮外婆捉狐狸。当我们按捺着狂跳的心,再次靠近那只狐狸时,那狐狸又“嗖”地窜出好几米远,这简直就是惊尸还魂,我被吓了一大跳。就在这时,后背传来了大母鸡惊恐的啼叫,我们赶紧扭过头去,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祖孙俩目瞪口呆,一只肚皮上吊着几只乳房的黑耳朵母狐狸正在橡树下咬我们的大母鸡,大母鸡被捆得结结实实,丧失了任何反抗和逃跑的能力。我们想捡起石头扔过去,但已经晚了,母狐狸叼住鸡脖子,大踏步朝树林的深处走去。而那只诈死的公狐狸在我们面前兜了个圈,跑到树林里与偷鸡的母狐狸会合去了,一个叼鸡头,一个叼鸡腿,并肩跑了,透过密密的树缝,我们还看见公狐狸转过身来朝我们挤挤眼,那条红白相间的尾巴怪模怪样地朝我们摇了两下,也不知道是在道歉还是致谢。

我和外婆都站在原地傻眼了,啼笑皆非。我们想拣狐狸的便宜却被狐狸捡了便宜!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把遭遇狐狸的事情跟家里的人说了,外公哈哈大笑:“谁叫你们在那乱坟岗停留,那里狐狸特别多,这鬼狐狸,把你们一老一少都给骗了。呵呵------”

数日后的一天,我和外婆拿着柴刀背着竹筐去乱坟岗采竹笋,在一棵大松树前,我们闻到了一股狐骚臭。当我用柴刀拨开矮竹丛,突然,一只狐狸“嗖”地一声从树下一个幽深的洞穴里窜出来,“哧溜”从我脚跟前逃过去,红白相间的大尾巴,眉眼间有块蝴蝶状的白斑,我惊喜地叫道:“外婆你看,骗走我们鸡的狐狸。”

外婆也回过神来一看:“还真是它个畜生,可惜又跑了。”

“我看未必,它不会跑远的。”我若有所思地说。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只公狐狸逃到离我们二十几米远的地方,突然像被藤蔓绊住了腿一样,重重地摔了一跤,像只皮球一样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面朝着我们,狐嘴歪咧,咝咝抽着冷气,好像腰疼得受不了。它转身欲逃,刚走了一步,就大声哀啸起来,,看来是崴着了后腿,身体东倒西歪站不稳,一条后退高高吊起,在原地转圈。我们就知道它在故伎重演,要引诱我们前去捉它,只要我们一走进它,它立刻就会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公狐狸又在使用同样的方式来对我们行骗,目的很明显,它是要骗我们离开那个树根下的洞。呵呵,狡猾的狐狸,你的家是不是在这个洞里呢?你的妻儿是不是也在洞里呢?这样想着,我就对外婆说:“咱们这回不要上当了,就守在这个洞口,等母狐狸出来,就砍死它。”

我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外婆手里举起亮的柴刀,左右两边守在洞口,只要母狐狸一伸出脑袋,我们就会眼疾手快,棍子刀子一齐下,一只母鸡换来一张狐狸皮,赚多了。

逃出洞穴的公狐狸在我们背后瘸得更厉害了,叫得也越发悲哀,嘴里吐出一团团白沫,还歪歪斜斜地朝我们靠近好几米。我们仍然不理它,集中精力注视着洞口。哼!别说你现在只是瘸了一条腿,就是四条腿都瘸了,就是翻起白眼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休想骗我们再次上当。不一会,公狐狸也许明白它拙劣的表演无法再骗我们,就把那只吊起来的后腿放了下来,弯曲的腰也挺直了,也不再痛苦地转圈了,蹲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我们,眼光异常悲哀,“嗷------嗷-----”尖尖的狐狸嘴里发出凄厉的长啸,显得忧心如焚。我们就这样与狐狸僵持了十几分钟。

看着狐狸那绝望的目光,我的心有点软了,对外婆说:“要不,我们放过它们?”

“不行,它狡猾着呢!偷了咱们的鸡,可恶。”外婆说。

在我还想说话的时候,突然,公狐狸声嘶力竭地嚎了一声,纵身一跃,向一棵松树撞去;它扑跳跃动的姿势与平常不一样,四只爪子紧紧地勾在肚子上,头部向前,只听得地一声,它的半张脸撞在树干上,一只耳朵豁开了,右脸眼皮到下巴被粗糙的松树皮擦得血肉模糊。它站起来,又一口咬住自己前腿的弯曲处,猛地一撕,咝地一声,前腿内侧和胸脯上被它活活撕下巴掌大一块皮来,晃来晃去,殷红的血从伤口漫出来,把那块皮染得绯红。

这只公狐,可能是疯了,我想。我和外婆的视线都被它这一疯狂的举动吸引住,忽视了狐狸洞口,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条红色的身影趁我们不备从树洞里窜出来。我和外婆同时惊醒过来,棍子刀子一齐下去,自然是落了空。我们懊恼地看着窜出去的母狐,果然是偷鸡的那只母狐,嘴里叼着一团粉红色的东西,急忙向山丘后面的毛竹林奔逃-----妈的,公狐狸跟我们玩的苦肉计,使得我们又上当了。

母狐狸在毛竹林丛中,把那团粉红色的东西轻轻吐在地上,这时,我站到洞旁的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望着母狐狸逃走的方向,只见母狐狸把嘴里的东西轻轻地吐在地上。我看清了,原来是只小狐狸,身上只长了一层稀薄的茸毛,在地上蠕动着。母狐狸又叼起小狐狸,很快消失在毛竹丛里。

外婆坐在狐狸洞口,气急败坏地说:“又让这该死畜生跑掉了。”

我跳下石头,走到洞口,对她说:“你老别灰心,洞里肯定还有小狐狸,那母狐狸还会回来的。”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趴在洞口,仔细谛听,洞里果然传来“唧唧咿咿”的吵闹声。我惊喜地说:“里头真的还有小狐狸呢!”

我的这一举动,急坏了附近的公狐狸,它“嗷嗷”地叫得又急又狠,拼命地又蹦又跳,不断地用爪子和嘴撕扯自己身上的伤口,弄得满身都是血,连眉眼间那块蝴蝶斑都染红了,活像京剧里的刀马旦。我们明白,公狐狸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它身上去。看到这种情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幼小的心灵开始第一次感觉堵得慌。有点不忍心再继续趴在洞口了,我站起来又一次对外婆说:“要不,咱们别在这里了,走吧!”

“你这孩子是咋啦?你不想想那只下蛋的大母鸡,你大姨有病都舍不得吃,给了咱们,却让这对鬼狐狸给骗走了,还有那芦花公鸡。今天我非打死它们,方解我心头之恨。”

想想也是啊!那年头生活困难,家里就指着母鸡下蛋换油盐钱,这可恶的狐狸,可怜之狐狸,必有它的可恨之处。我心里这样想着,心也就开始硬起来。

这时,山丘后面的毛竹丛中,传来了母狐狸“呦儿----呦儿------”的啸叫声,那声音沉郁有力,含有某种命令的意味。我看见,公狐狸支棱起耳朵,凝神谛听着,抬起头,望着天空,目光沉重。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我和外婆的注意力已经被公狐狸这残酷地自残所吸引和感到心痛。我看得真切,只见它举起一只前腿,把膝盖放到嘴里,用力咬下去,虽然隔着数十米远,但我仍清晰地听到骨头被牙齿咬碎的声音,我的身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一会,那条腿被咬脱了骱,皮肉却连着,它举着那条截腿在空中晃荡,看得我头皮嗖嗖发麻。狐狸好像怕我们不相信它会把自己的腿咬断,再次叼起那截断腿,用力撕扯,转了两圈后,那条小腿终于被扯下来了,露出白生生的骨头,血喷射出来,把周围的竹叶和青草都染红了。然后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们祖孙二人,一瘸一拐地向后逃却,似乎在恳求我们:你们来捉我吧,我受伤了,跑不快了。

我们心里明镜似的,公狐狸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种骗术,它用这种自残的方法来骗我们离开它的家,好让妻子把自己的儿女转移到安全地带。面对这种幼稚且残酷的骗术,我们虽然能识破,但我们无法抗拒,我们祖孙俩一前一后离开洞口,朝着公狐狸逃跑的方向追过去。公狐狸步履踉跄,一边奔逃,一边淌着血水,逃得十分艰难。我灵机一动,对外婆说:“你别追了,我去吧,你年纪大,没我跑得快。”

外婆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放下柴刀说:“你去追吧,它跑不多远了。”

我拿着棍子继续追狐狸,有好几次,我的棍子就要捂到它身上,可不知是啥原因,我举起的棍子总是朝旁边歪斜,捂在草地上。公狐狸哀嚎着,奔跳着,挣扎着-------我紧跟在它后面。举得高高的棍子没有再打下去。当时,我再猜想:那只母狐狸也许正在紧张地转移它们的小宝宝------

终于,远处的毛竹丛中传来了母狐狸的啸叫声,声调是那么地平缓,那么地深情。公狐狸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它调整了一下姿势,昂起头挺起腰,飞也似的跳进毛竹丛,想去和自己的妻儿会合。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它流血太多,在它跳跃起的那一刹那,它栽倒在地,死了。我走到死去的狐狸身旁,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其实在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地希望它诡秘地朝我眨眨眼睛,摇晃着那条红白相间的大尾巴,然后一溜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张红色的狐狸皮,一直钉在我们老家的土墙上,也钉在我如云的记忆里。

(参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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