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的圣诞节

2015-01-24 09:33 | 作者:蕞爱大米&沁 | 散文吧首发

林小乐,已经八天跟我失联,我也足足找了她八天。先介绍一下,她是我上铺,我们的关系只局限于上下铺,我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安排的,让一个二百多斤的生物以千年不死的亢奋状态住我上铺,每天六点半准时起来咀嚼,半翻身还带着铁床一起发出挖掘机的声音,我真怕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的上铺床板漏了,第二天我妈鬼哭狼嚎、撕心裂肺地看着她的长女被压成六分熟的黑胡椒牛排。每次我勒令她减肥时,她都会用猪被捅了刀子的声音吼着:老娘就是肥!不像你有公主病!

那年圣诞节,妈妈带着一个矮挫秃的胖男人回来了,他的身后还摆放着一个球型的胖丫头。平安夜,我们四个围着大圆桌,她大口大口吞噬着属于我的那份奶油蛋糕,还不住地冲着我吧唧吧唧嘴,看着她这“病态”,真是应了老人们那句话:当年护士接生的时候是不是把胎盘抱了出来。我气得牙花疼,回卧室的时候看见了那地中海男人随手扔在客厅的起了毛边的行李包,我斜睨着他们,趁他们还在像防空洞难民狼吞虎咽的间隙,飞起一脚踹翻了他的包。

没想到我的那一脚真是值钱,第二天地中海眼泪含眼圈,抖搂着他的行李包就跟我妈诉苦,说我弄丢了胖丫头妈临走前留下的大金戒指。我妈一把把我从床上揪了起来,从卧室打到厨房又从厨房打到客厅,“说!没事踹人家包干嘛!说!”胖丫头在窗帘后觊觎着,带着哭腔,委屈地嘟囔着:赔我妈的戒指••••••我被抽得昏天暗地后,躺在床上泣不成声,怎么也记不清那枚“大”金戒指何时滚落丢了。胖丫头一声不吭,在地板上盘腿坐着,闭着眼睛,说真的,那样子实在令人发指,我一本牛津大字典飞了过去:“圆寂别圆我家!”我俩撕扯在一起的时候,门被轻轻推开,我妈的婆娑泪眼告诉我,地中海走了。胖丫不依不饶,不管,我走了,你们得养我。这天起,我和她势不两立,白捡了一个养不起的胖子还赔了地中海的戒指钱。

初中时,她向班主任告状,说我默写《出师表》时打小抄,我被罚写到凌晨两点手抽筋。更可恶的是好端端的圣诞聚餐被她搅黄了,说我作为班干部受贿四个平安果。现在高中的我更是壮烈,她视死如归,求班主任让她睡我的上铺,以便随时替我妈监督我是不是攒了小份子钱买一堆八喜吃。我讨厌圣诞节,应该说我讨厌她来我家的那个圣诞,那份烙印,深深在我的心房,早就疼出一块痂。我在下铺越想越气,在日记本上恶狠狠地重复写着:汉奸、汉奸、汉奸……胖丫头从上铺耷拉下她巨大无比的头颅,试探着问我:“高考你填什么志愿啊?”“反正不像你那样一声不吭走人了!躺下继续养你的膘!”这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扑通一声躺下,而是慢吞吞、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夜,静谧极了,她震天响的呼噜融化开来……

作为交换生,当我第一次踏在令我向往而炽热的国度时,有些虚脱,不是解脱,而是刻意逃避。是的,我不愿意看到她,这些年,我妈为了弥补她,卖掉了爸爸送我的钢琴,还把我的房间租了出去,为的就是她的学费。我不苛求回报和感恩,只是在别人看来没什么,我却因故作镇定而隐隐作痛的自尊心,我,真的没有弄丢戒指。

一个人,一座城市,一杯咖啡,一份甜点,正当我对祖国大好河山一片感概与怀念时,这次被通缉的不是我,

“喂,妈,怎么了?”

“小……小乐的电话打不通了,放暑假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没回来?”

我冷笑一声“找她干嘛,不会是像她爸那样吧,快看看家里少了什么没有。”

“听话,帮妈找找她,她一个亲人都没有啊。”嘴里的勺子被我咬得嘎嘣嘎嘣作响,这种人,恨得咬牙切齿。我重新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信 :死哪里去了,来悉尼找我,好好谈谈,下面是地址,记得来。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砰砰砰的敲门声激怒了我,我不耐烦地开门一看,胖丫头缠着一件秋季的毛衣来了。

“你还活着啊,我差点去奔丧了,进来吧。”她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后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我说你没学过地理啊!不知道澳大利亚气候吗!穿毛衣来丢不丢人!”我没好气地丢给她一杯水。

“慧,我特意昨天赶来的,今天是圣诞节,你看……”“早免疫了!你省省吧。”

她放下在手里来回揉搓的水杯,杯身上留下难看的汗渍,“今天姐请你,顺便有些话要告诉你,是关于你的。”

我愣了一下,看笑话似的等着接下来她又要出什么馊主意,“行了,去之前换了这件丢人的毛衣。”

街上流光溢彩,橱窗内的我们深色凝重,“说吧,别像追悼会似的。”

她慢慢放下刚进嘴的鸡翅,舔了舔大拇指,“慧,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恨我爸,应该说是恨我,对不起,一直没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妈根本没留下什么戒指。”她没敢抬头看我,始终盯着桌子,终于我缓缓搅动着的咖啡勺停顿了下来,时间定格在我的那句话“你再说一遍”后,猛地把滚烫的咖啡泼在她的大饼脸上。她没有躲,低头用方巾蹭了蹭脸后继续说“主意是我爸出的没错,他拿着你妈给他的钱去了浙江,当时他想带我一起走掉算了,但是又考虑到安置我的问题,又索性把我留了下来,他走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所以我妈对你那么好是应该的,我们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你知不知道那架钢琴对我来说有多么珍贵,你又知不知道我妈租出去的房间是我爸精心为我设计的。”

我努力不让倔强的眼泪流出来,把头扭向出窗外,看着笑眯眯的圣诞玩偶,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甜点:“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装可怜、自我赎罪。”

胖丫头着急了,“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始终待你如妹妹。那次我向班主任告状你们聚餐的事是因为我知道了某人要借此修理你一顿,根本就没有吃饭的事,谁让你得罪了那么多人。打小抄的事,我只是让你好好学习,让妈高兴。我也不打算找我爸了,以后和你一起陪妈。”

是吗?但愿她说的都是真的吧,混了这么多年,知道她对我好的事突然间感到手足无措,不想说对不起,其实家里多一个胖子也不是坏事,至少没有剩菜剩饭了。

几年过去了,我在悉尼定居了下来,每天过着欧式的生活,只是现在的我还是不太喜欢圣诞节,尽管悉尼的天暖彻人心,或许胖丫头说得对,慧,在你的心里,圣诞节,圣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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