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金鱼

一日，路遇友人，一同偕往花市，眼见花市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心中暗自寻思，时下的人们生活确实上了档次，都很会生活了,和他们相比，我的确是恍若隔世，已大大落伍了。

不知不觉挪至一处卖鱼摊前，只见鱼池中各式各样的金鱼来往穿梭，极是灵活。有的似金色的梭子，灵活机巧，熠熠发亮；有的似黑色的绸缎，憨态可掬，闪闪发光；有的似晶莹的珍珠，体态娇美，通体透明……真可谓生机盎然、妙趣横生。无怪乎，刺绣中早就有“八鱼图”之珍，原来生活中还有此等机趣。驻足良久，不忍离去。朋友见我兴浓，便提议让我带几条金鱼回去，我竟一口回绝。只是身不由己，脚步始终没有离开鱼摊。忽然，一尾满身通红，活泼调皮的金鱼映入我的眼帘，它尾巴左右摇动，行动十分机敏，出于逗乐和好奇，我随手拿过身边的一截小木棍在它的旁边划了一个水圈，但见它只是向后倒游了几下，就不再游动，眼睛狡黠地向四下警觉地瞟了瞟，便安下神来，索性静卧缸底不再游动。一会儿，又大模大样地将头探出水面，斜睨了周围一阵，倏忽钻入水中，样子滑稽可爱，逗人发笑。一时，我竟然下了决心，忙让卖鱼人取来一个精致的鱼缸，将这条红金鱼捞出，放入缸中，又细心挑选了一条胖胖的黑鱼，一同带回家中。

此后，两个小生灵就在我的精心侍养、百般呵护下茁壮成长，我特为他们起名为“小红、小黑’。对于那尾小红，我更是疼爱有加，最为珍惜，一到下班时间，就直趋家中，或长坐凝望，或逗乐打趣，日子过的倒也其乐融融，甚为快哉。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两个小家伙在我的精心喂养下，活的有滋有味，身体明显肥胖多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很让我牵肠挂肚，有时，还会令我想出许多遐思妙想来，碰上出差，或者外出，几日不见两个小东西，似觉日子难熬，浑身都不自在。他们几乎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为此，妻子常常抱怨，说我“移情别恋”，得了“鱼痴病”，苦口婆心地劝告我别玩物丧志，鬼迷心窍。我依然如迷如痴，无怨无悔。妻见我仍不改初衷，只得无可奈何地笑笑，不再管我。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年半后的一天下午，天气特别炎热，从早上起到午后没有一丝凉意，空气憋闷的让人特别难受，我在书房里无耐地翻阅了一阵书后，便想找一处凉爽宜人之地消暑，刚想出门，突然传来鱼缸旁边妻子的大叫声，我感到不妙，三步作两步奔近缸前，眼见小黑已肚皮上翻，浮尸水面了。一时恼怒，我不由分说，劈头对妻子就是一顿训斥，见心爱的人儿眼圈里泪光点点，直打着转，虽受了委屈却不作辩解，一时心中不忍，再想想鱼的死其实和她没多大关系，实不怪她，我的确是一时气急，无处发泄，而错怪了她，忙向妻道歉，谁知她听了我的歉词，竟噗哧一笑，口中直喊我傻。看看缸中僵直的小黑，望望爱妻一脸嗔怒，想想我自己还真有些傻里傻气，一时竟敢茫然不知所措，妻忙从缸中捞出鱼尸，为小红重新换了净水，稍后坐于我的面前，轻轻地向我说出一些安慰的话来。妻子的温情逐渐冲淡了我的不快。只是我知道，逝去的已不再回来，心中似觉有些遗憾，甚或生出一丝负罪感来，要知道活蹦乱跳的生命毕竟是在我的注视下消失的。往后的日子里，小黑胖乎乎、憨嘟嘟的身影常常会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时我会突然陷入一种莫名的、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中，好半天都不能缓过神来。

同伴离去，小红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我明显能感到它的孤独和寂寞。往日活泼好动的它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整日里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偶而上游水面，也只是稍作移动，不再上蹦下跳，来回穿梭。进食也减少了，多半时间，只是静静地待在水底，一动不动。一开始，我只觉得那只是鱼儿失去了友伴，一时情绪激动，转不过弯而已，不再理会。谁承想，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红的摄食量却越来越少，活动的次数也逐渐减少，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体色由通红转至淡红，进而变成黑红，鱼鳞也没了光泽，瘦骨嶙峋，疲惫不堪。对此，我怀疑它是得了什么病症，多次走访了区内外几乎所有养鱼的人，甚至还去询问了中医大夫，希望能探明它的病因，让它健康如初。然而，一切功夫都是白费，小红已不再进食，它注定要永远离开我了，无奈的我只能眼巴巴地天天守在它的面前，有时，它的一个小小的举动也能让我激动好一阵子。心存侥幸暗暗想着或许那天早上当我一觉睡醒起床，又看到它活泼欢乐地摇摆起尾巴来。恶耗很快来到，第十天，在一个光照充足、风和日丽的春日，小红告别了尘世，终于追随小黑而去。小红的死让我非常伤心，为此我专门把它置于一个精致的木质盒子中，并在菜园子挖了一个巢穴，一切准备停当后，又想将小黑也一同放入盒中，一起下葬，只是想起小黑的尸体早已腐烂，已无可能，只得作罢，在做了一阵默默祈祷之后，便非常虔诚地将它葬入黄土。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小小鱼儿也能如此用情，尽管低等、生命脆弱，却能忠贞不二，也算奇闻。反观自诩为高等聪明的人类，和这些鱼儿相比，我们自己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