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黄昏

2011-08-24 23:46 | 作者:明寒 | 散文吧首发

21岁的女孩已经3年没回家了,她的父亲是个疯子,在她十岁那年非要独身渡过大河,被淹死了。她向来不是个乖孩子,16岁时被学校开除,在职高学会了抽烟、酗酒、赌博。18岁那年她彻底逃出了学校,混迹于社会。两年前,女孩收到消息说祖母去世了,家里就剩下母亲一个人。她淡淡的一撇嘴说:“死个人又怎么了?这世界每天都在死人。”

现在,女孩回来了,连同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母亲仿佛老了二十岁,已经头发灰白,双眼浑拙深陷。她坐在门槛上,如木刻般呆愣的脸在看清女孩后显露出笑容,皱成一张残破的蜘蛛网。这是一个深山里的小村落,很久以前住着几户人家,但后来都搬城里去了,包括女孩一家也在城里租了间小平房。大概是祖母死了,母亲又下岗,断了经济来源,才搬回荒弃的村落吧。

败落的土墙矮瓦房,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女孩过惯了城里的生活,哪受得了眼前的萧条。“你就不能把这些草处理一下?”女孩的眼中闪过明显的厌恶。

“草?草好啊,草好……草生长在哪儿就扎根在哪儿,不会乱跑的。草好,比人好。”母亲神情恍惚的看着那些草,喃喃自语,声音如风吹枯树般的低哑而悲凉。接着她又说:“草离了土会枯死的,可人离了家就野了,再也不回来了。”

女孩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极度不耐烦的神情“你神神叨叨的念些什么!还不快去做饭,我快饿死了!”女孩睇了眼身边的男人,本来母亲不是这样的,当初她还很勤劳很温良的,可几年不见就成了这副鬼样子了!女孩对此十分恼怒。“那你们坐,我去做饭,做饭。”母亲像失了魂儿似的蹒跚着脚步走向柴火房。

“你妈是怎么回事儿啊?好像脑子有问题。”“大概是疯了吧,死老婆子!”女孩大声咒骂。“嗬!婊子,你良心被狗吃了?”“难道你就有良心?”女孩反唇相讥。“良心?良心能值几个钱?能换多少可卡因?老子早扔给狗吃了!”男人往地上啐一口,满脸不屑一顾。“妈的!你没事儿说什么可卡因!还有吗?”“犯瘾了?”“你就不想吸?”女孩已经在男人身上翻找开来。男人把女孩拉进屋子,摸出个纸包,女孩一把抢过,凑鼻子底下一吸。“就剩这点儿了,省着点用!”男人小心的抢回来,也吸了吸,两人满足的瘫软在椅子上,都是一副满足的表情。

门口,母亲冷冷的看着,她手里提了一柄菜刀,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光。直到女孩和男人都过瘾了,她才注意到一旁的母亲。在母亲冷冽的目光注视下,女孩有一瞬的慌乱,仿佛又回到了七八岁做错事被母亲发现的时代。但很快,女孩移开了视线,不再看母亲。

母亲提着菜刀,取出一块磨刀石,走到门口默默的磨起刀来。“磨得锋利些,这样下手才快。”母亲喃喃自语。哧啦、哧啦……声音不绝于耳,和着柴火房里不时响起的木柴炸裂声,十分刺耳,让人烦躁不安。

刀依然在磨着,一声比一声响亮。木柴依然在燃烧着,炸裂声一次比一次频繁。这时,水开了。沉闷的沸腾声像濒死的哮喘病患者急促而沉重的喘息。

磨刀的声音停止了,一瞬间世界静了,似乎柴燃烧的声音,水沸腾的声音都随之消失了。母亲动作迟缓的走进柴火房,不一会儿端出两杯水。“才烧开的山泉水,甘甜可口。”她的语调十分平静,不带一丝温度。女孩显然是被母亲怪异的行为吓懵了,她捧起水吹了几口气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此时她感到很冷,尽管这是六月份的早晨,尽管天空中还挂着明晃晃的太阳

哧啦哧啦……磨刀声又响亮了,那种压抑感让女孩突生一种陷入罗网又无处可逃的惊恐。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凝固干涸成一个诅咒,黄昏里的夕阳似血,灼伤了女孩的眼。女孩感到头痛欲裂,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被反绑在柴火房的椅子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巨大的黑色铁锅,橙红色的火焰猛烈而安静的燃烧,黑色的黏稠的液体在翻滚。破烂的木门掩不住夕阳的斜光,天空如被鲜血浸渍般。女孩呆呆的看着那口黑锅,她很害怕,害怕到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崩紧身体,似乎那黑色的液体中正有一只恶鬼潜伏着,蓄势待发。腥臭味很浓烈的扩散在空气里,鼻吸中,萦绕不散。突然,在一次剧烈沸腾中一个头颅从液体深处冒了出来,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男人的头颅。

女孩的眼瞳放大,死死的盯住男人的头颅,她浑身颤抖脸已经失去血色显得惨白。精致姣好的容颜过分扭曲,像一张被水浸湿了的水粉画。眼泪从眼眶中流淌下来,像蛇信舔过脸颊,冰冷湿润。女孩嘶声尖叫,凄厉而悲戚。

母亲提着锋利的菜刀,站在门口,冷漠的看着女孩,此时她已经疯了。女孩停止了尖叫,她望着陌生的母亲,心中只一个声音在叫嚣在膨胀:我要活下去,她不想死在这儿,她才21岁,绝不能死!女孩颤着声音问:“他是你杀的?为什么要杀他?”

母亲淡淡的望向黑锅“他该死!是他拐走了女儿。我女儿很好的,在她还小时,她就被淹死了,那时女儿会一直给我擦眼泪,会亲昵的抱着我安慰我。她知道家里穷,所以从不轻易向我要钱。每天我给她的车费她都会攒起来,然后一步一步从学校走回来。那么远的山路,她又那么小。”母亲浑浊的双眼迸射出幸福的光芒,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可是女儿长大了,渐渐懂得自卑和虚荣。那个年纪的小女孩都希望自己像公主一样被宠着、惯着,但是她不行,因为家里太穷了!”母亲的神情变得悲伤。“所以女儿离开了,为了追求物质享受,女儿不顾一切的逃离贫困。而他,他竟带着女儿犯罪吸毒!我女儿才21岁啊,就这样被毁了!”母亲已经愤怒了。

女孩怔怔的看着母亲,她不知道母亲将要如何处理自己,但无论如何她们是母女,或许她能凭着亲缘关系活下去。女孩打量了眼闪着寒光亮的菜刀,顿时决定放手一搏。“妈!妈妈,我求求您,不要杀我!我会改好的,会戒毒,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母亲身形一颤,对于这声“妈”她已经等太久了。有眼泪从她深陷的眼窝中滴落,那泪水是否比海水还咸得苦涩?谁知道呢!

母亲走向女孩,伸手擦干女孩脸上的泪。“人是大雁,曾经飞到温暖的南方,即使回来了,第二年天也会飞走的。心野了,就收不回来了。你放心,这刀很锋利的,不会痛的,我们一家人团聚。”母亲眼神呆滞却始终有无色透明的液体汹涌而出。“不……”女孩已经无力乞求。“你一定要死,这是赎罪,也是解脱。”母亲的话如同魔咒般将女孩带到深海中的一块礁石上,四周都是黑色的咆哮着的海水,阴冷的气息吞噬一切!

母亲已经举起利刀。“祖母!”女孩突然大叫一声,母亲顿住了。“请让我在临死之前再见见祖母!从小到大祖母最疼我,我想再看看她的骨灰,摸摸她的遗像。”母亲放下利刀。“是啊,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絮叨着你的名字,她走得不安呐!”母亲锁上柴火房的门,一脚深一脚浅的赶向正房。

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女孩从木椅上站起来了,原来她一直在反手解绳结,幸亏绑得不算太紧。女孩疯狂的冲到门前却发现被锁上了,她立即掏出手机竟又完全没有信号,女孩急了,她知道现在分秒必争,母亲随时可能回来。她举着手机在柴火房里四处走动,企图收到一点信号。她得逞了,一格代表生命的信息亮了,

女孩迅速拨出报警电话。“嘟--嘟--”女孩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了,只能拼命的祈祷对方快接电话,电话通了!“救命!有人要杀我!我在A村!啊!”女孩的手机被掷在地上,四分五裂。母亲双眼血红,她的手中捧着祖母的骨灰和遗像。此时,柴火房的门是大开着的,外面是染着血色的天空。女孩凭着求生的勇气狠狠的推开母亲,向门外奔去。身后是骨灰坛破碎的声音。

女孩唯一的信念就是跑,向前跑,跑得再快一点。她知道提着利刀的母亲正在追赶。崎岖的山路十分陡峭,前面是裸露的黄色石块土地,四周是带刺的荆棘和灌木,稍有不慎就有失足的危险。女孩已经很多年没走过山路了,她既害怕被母亲抓到又害怕跌倒,十分惶恐。女孩只感到脚下一空,她连呼叫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直的跌落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空越来越高……

当女孩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医院,她没死,只是原本精致的脸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那是山里的荆棘造成的。母亲最终没杀死女孩,她只是砍去了女孩的两条腿。女孩被送进了戒毒所,母亲被送进了疯人院。人们劝女孩去看望母亲,女孩却痛苦的惨叫她不要见那个疯子,永远不要!

在疯人院中,母亲四处寻觅着什么。

“你看见我女儿了吗?”

“我女儿在哪儿?”

……

有一位母亲,她神情呆滞,动作迟缓,她的脸像残破的蜘蛛网,她的声音像风吹枯草,她的眼泪很咸很苦,她正在寻找她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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