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木棉花开

遥远的木棉花开

朱建锋

A

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因为有她，所以他钟情于木棉花。他从未见过木棉花开，但自从认识了她，在准备告别青春的时候他心怀梦想，他要带她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看一次木棉花开。那时候，他失恋刚好半年多，偶尔心里还会一阵绞痛。

B

他和她的相识，算得上是冤家路窄，或者说臭味相投。那时候正是三月下扬州的晴朗天气，他们都正值青春尾巴上的毕业季节。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校园网上关注了她的某条说说，内容跟校园广播站有关，稍有谩骂之意，他稍加思索，敲了一段长长的评语，略显揶揄。接着她回了他，言语间责备之意甚浓。这样你来我往，他们开辟了一种全新境地，叫非礼尚而往来。

C

像一个构思，或者灵感，想带她去看木棉花开的想法像一丛火焰一样燃烧起来。他在网上四处查找，哪里有木棉树，哪个季节是花期。通过网络他第一次认识了木棉花，面对屏幕上霞光一样耀眼，鸟儿一样轻盈的木棉花，久久凝望。他最终敲定了攀枝花，理由是相比之下距离最近，木棉花较多。接着就查询火车路线以及票价，然后第一时间给她打过去。他如此激情满怀，但她并没有答应跟他去看木棉花开，也没有拒绝。他们认识数月，又是同级校友，可实际从未见过面。一个电话，他们喋喋不休地可以纠缠一个钟头，他们不是情侣也非友人，这样的情况在生活中并不多见。他们的通话，无非是辩论些什么同时又颠覆些什么，你言我语，交流间不乏幽默，新意层出。

D

其实他对她怀有爱意。因为她思维敏捷，美丽大方，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令人喜爱。更重要的是，在她身上他发现了真诚与实在的一面，这点深深打动过他。

他们将会一起从学校出发，坐上火车去攀枝花。这是他坚定不移的信念。

说来惭愧，长这么大他还从未坐过火车。在他的想象中，火车，一直是野蛮地驶向远方，稍微带有锈痕的两道金属铁轨笔直延向未知，两侧是原野和荒地，山坡上开满绚丽的细碎野花，铺展在锃亮的高原阳光之下。

E

他说，我想带你坐上火车去攀枝花，让我们一路默默相随，不必太多言语，无须太多缠绵，就像老朋友或者一对容颜老去的旧情侣，看着彼此眼睛就懂。

他说，我想找一个心仪的女子作伴，坐着火车去遥远的地方流浪式地旅行，在那疼痛而一派绚烂的年华里告别青春。

他说，我想挣扎着寻回青春，并在青春最美好、最璀璨的时刻让它凋零，从此绝口不提青春。

F

初次见面，是在女生宿舍楼侧面，一个温暖的夜晚。那种初相见的惊艳，确实在他心里掀起不小波澜。

她穿一身仿西式正装，看上去大方得体，漂亮、无暇。

“你好。”她礼貌地伸出右手。他故作镇定，但也不免乱了分寸，慌忙伸出手去。

后来他们去了学校的面包坊。环境有点温馨，流行音乐渲染着每一寸空气，落地窗外是一片茫茫黑夜。他们相对而坐，谈天说笑，偶尔她会跟旁边落座的熟人打个照面，他也遇到几个同班同学。

渐渐他们交往频繁，但相见次数并不多，对于去攀枝花看木棉花开的事，她也一如既往地坚持最初的答复：还没决定。他们依旧电话里聊天，辩论、颠覆、幽默，无休无止，纠缠缱绻。

他依旧做着有关于木棉花的梦。

G

很快，她的生日到了。

他去花店买了生平第一束百合，回来的路上校园里多少女孩露出羡慕之情，这很让他开心。

一阵幽香递给她，一朵比百合还美丽的花儿在她脸上绽放。他心跳得厉害，幽暗的灯光隐匿了他兴奋的表情。

后来他向她发起恋爱的信号，她没有答应。他又一次次向她进攻，她终于厌烦，于是喊来一个假冒的男友，他气得够呛，于是许许多多无知、违心的谩骂从他口中传到她的耳朵，他们终于准备结束，不管这是否是他们的初衷。

他们断了联络，也断了过去。

毕业季繁忙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再也没有能力去挽回局面。尽管在校园里或者图书馆相遇，也只有假装彼此不相识，然后擦肩而过。

这样熬到最后一刻，他们都离开了学校，再见了彼此。

H

一年后的初春，他和家人驱车回老家过年，经过元谋县城境外，公路两侧树木稀少，只有荒草和茫茫野地，还有部分土地保留着被开垦过的迹象。就在那些空旷的土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生长着苍劲的木棉树，正开放着朝霞般的木棉花。这次，他真实地看到了木棉树，它们屹立在旷野之中，像勇敢的烈女，银灰色的树杆上盛开着坚硬、大方的木棉花，就像她的性格，给他带来无限感怀。他看得眼睛生疼，看得心中不由得生出往昔岁月。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她一直住在他的心里。而存留在他脑海里的，是一个关于木棉花开的陈旧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