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四)

奶奶生在前朝(1934.03.12),在那个男人都近乎目不识丁的年代，学堂，对奶奶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尽管奶奶不识字，可她依然凭一几柔弱的力量，把八个子女先后都送进了学堂。上学，对我们现在来说，太平常不过了，而在那个大多数人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代，这无疑是一个创举。众多子女中，奶奶尤以爸爸为荣，尽管在奶奶去世的前夕，爸爸正跌入事业低谷，常被好事的人们以不同的版本演绎着，但奶奶终坚信，爸爸会挺过难关的。

奶奶的命运注定被两个男人左右，爷爷和爸爸。(爸爸日记)“父亲饱受亲朋和高邻的诟弊，这源于他酗酒，放荡不羁的个性，逞能，死要面子乱糟糟的处事方式，故而博来的口碑也较难堪。在母亲的抱怨，姑姑和姨娘的规劝下，父亲依然故我，任尔千般计，我有好主意。世情薄，人情恶。父亲的固执让他和这个家庭吃尽了苦头，受够了邻人的欺侮，因而我的少年时代是极压抑的，贫穷和屈辱如影随形，小小年纪便极度敏感而自尊，好多时候，我隐约觉得父亲玩世不恭的背后分明透着股无奈。亲情，也就那时在悄无声息溶入我的灵魂，这也为今天败走麦城留下伏笔。基于心底的柔软，也任由亲人放肆了。故事，在童年时固然美，长大后便变了味"。

爸爸说，爷爷很有能耐，开创了我们那个小县城诸多先河，个体屠宰，船厂贩木，和港商走私手表……不过爷爷挣得钞票全放进了别人的口袋，奶奶没少为爷爷担惊受怕。爸爸营造的兄贤弟恭，父慈子孝的大家庭模式，让奶奶扬眉吐气。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此情此景也仅是昙花一现，奶奶在她的有生之年，没能够看到爸爸浴火重生的那一天，抱憾而终。“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复落，人死一生何时归？”

依旧例，奶奶去世后，族人给所有老亲都把了信，包括多年没走动路的亲戚，不管他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我们门族较小，这从送奶奶去殡仪馆的人员和车辆上明显能感觉到。随风向身后飘逝的唢呐声哀宛而凄迷，让这场景愈显冷清。雪雨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前途一片茫茫，我却在不期望中期望着，风雪中，我仿佛听见爸爸泣血的哀鸣，而他的哭声却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