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20 09:33 | 作者:卜新 | 散文吧首发

我已记不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记忆就像田里的韭菜,割掉一茬又会生出一茬。我静静地坐在摇椅上,摇呀摇呀,慢慢的又摇回了我的记忆。是酸涩、是苦难、又是一份疼

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不记得那是什么年代,只是恍恍惚惚中记得那样的一个插曲。

小叔,父亲的弟弟,和我年龄相仿,但我一直把他当成哥哥来看。在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个毛主席头像的徽章,我们也不例外。记得东院大娘家的姑爷,可能是个能耐人,或是毛主席亲自赠送的或是省里领导的嘉奖,反正是有一个。说来也滑稽的很,年过古稀的老者,尽像个孩童一般,非要捧着睡不可,一刻都不能离开身边。

这话又说回来,那时我也就八九岁,村子里来了一大群人,说是领导要来审查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审查了什么,反正一群我们这么大的孩子都跟在了他们的屁股后面。每一个人都生的油光粉滑的,恨不得咬一口来解解馋。他们绕了一圈,最后落在生产队的油棚里驻了足。一个胖胖的领导用提子打了一提豆油,又倒了回去,让每个人都死死的盯着油汁的滴落与滴答的响声。领导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油窖,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徽章,不错,那个胖胖的领导胸前正是我们寐以求的毛主席徽章。领导拿起了一个盛粥的小瓢,舀了一瓢豆油,打趣的说道,“谁能喝掉这一瓢豆油,这徽章便是他的”。每个人都越越而试,可又害怕这一瓢豆油下了肚,害的病痛,都蔫了下来。小叔见没人去,自告奋勇的去了领导身旁,一股脑的喝下了豆油,还不忘舔了舔嘴边。当然可想而知,小叔得到了徽章,也害上了滑肠的病,足足二个月才食得粥水。

在那个年代,甭说食到油了,就连这山里的打来的野鸡野兔都瘦得跟麻秸杆似的。当然小叔不是嘴馋,就是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徽章。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们就是个孩子,诚挚、向往、苦难中自寻其乐。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茬刚刚割下的韭菜,新的一茬才刚刚露头,我的记忆也随着下面的事迹,变得开始波动起来。

那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或许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记事。那是改革开放前期的时候,很穷,家家户户穷的叮当作响,也就只有这逢年过节吃得一顿玉米面的窝头。

那个时候我家里一共五口人,奶奶、父亲、母亲、还有小叔。母亲每天都会在我们睡醒的时候把饭做好,尽管只是每人一碗野菜或是稀粥,这也是我们每天早晨起来最开心的时候。母亲总会在稀粥盛好后,背着我们去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取来一个小壶,用筷子伸进壶里,把里面的液体滴在碗上。没错,那就是油。

母亲分配的很是公道,奶奶一滴油,因为是长者。父亲一滴油,因为父亲还要去田里干活。母亲自己也是一滴油,因为也要陪同父亲去田里。我和小叔当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母亲总会把自己碗里的那滴油打散,再把油花分给我和小叔。等到分配完善后,母亲则会悄悄地又把这油壶藏了起来,生怕我和小叔把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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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到了改革开放时期,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好歹不用再吃杂草野菜了。这往碗里滴油的工具也从筷子演变成了“油钩子”。或许很少会有人知道这“油钩子”的样子,其实就是一根筷子粗细的铁棍,把一头砸扁,用来盛油的器皿。那个时候我和小叔已经十一二岁了,虽然干不了什么重活,但至少也能在生产队每天挣得半分了。母亲见我们两个也能够为家里分担些负担了,也就不再打散自己碗里的油,而是往每个人的碗里注上满满的一钩子油。尽管生产队的工作很累很厌烦,但一想到这满满的一钩子油,我和小叔就早已把一切抛到了脑后,尽情的品尝着美味。不过老规矩没有改变,母亲依旧是背着我和小叔把油壶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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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九五二年的七月初七,我生日的前一天。父亲近些日子去山里打了很多的大牲畜,扒了皮晾了肉干。一大早的载了满满的一车,说要去省城去卖,换了钱置办年货。临走时还不停的嘱咐我和小叔在家要听话,回来时给我们买礼物。就这样,父亲走了,一去就很久也没有回来。邻家的大娘说是父亲卖山货挣了大钱,不要我们了。我和小叔跑回去问母亲,母亲告诉我们他们都是骗子,逗我们玩呢。但我和小叔依然能看到母亲眼里闪动的泪花。

年根的很长也很冷,窗户外面下起了大,北风凛冽的呼啸着,就像母亲此刻的心情一样。我和小叔蜷缩在炕上,冻得瑟瑟发抖。不一会就听到了门外“铛铛铛”的叩门声。母亲下了地,去开门看看是谁。“吱嘎”一声门开了,就在门开的一瞬间,我和小叔听见了母亲的哭声,我们也顾不得穿鞋就跑了出去。没错,父亲回来了,父亲真的回来了。

母亲紧忙的去烧了热水,给父亲泡脚。原来父亲看省城的价钱太低了,就跑去了省城外的省城,由于没了捎脚的车辆,只好推着车,徒步去了,来回往返足足去了三个月的光景。父亲给了我和小叔一包东西,我们打开时是那样的兴奋,小叔的是五本书,分别是《大学》《中庸》和四本《林易》,而我的是一条崭新的红头绳。我们都像是得了宝贝一样,在那里坐立不安,怕让人抢了似的,直让父亲笑我们没出息。父亲最后交给了母亲一个坛子,母亲打开看了一眼,依然是悄悄地背着我们藏了起来。我和小叔都不用想,一定是油。当然父亲的礼物已经超出了油的价值,毕竟我们俩还是孩子,只顾得这些身外之物带来的喜悦。也巧的很,正是那年开,村里来了盗贼,家家户户洗劫的一干二净。当然也没什么值钱的的物件,只有这油才是最金贵的。那一年的油价是九毛二一市斤外带两张油票,很少有人家买很多,因为钱和油票都是稀缺货。家家户户怨声载道,都在骂这该死的贼人。然而我家却没有那么不走运,父亲去省城买了满满的一坛子,又让母亲藏得严严实实的,才没有被那贼人洗劫。后来等我长大后,再去老宅寻找母亲藏油的地方,仍旧是没有找到,或许太长时间招不到人气,这藏油的地方已经塌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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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十月九日,四人帮粉碎了。街里的人哭的哭笑的笑,到处张贴横幅,就好像让大仙儿附了体一样。我和小叔也被挤在人流当中,附和着。就在当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开起了小灶,弄两个小炒,再喝上一盅。我家也不例外,母亲素炒了一道松菇和一道黄花菜。小叔在炕上陪着父亲喝酒,我则是坐在灶前往里面加柴。母亲盛了一撇子油,倒在了锅里,“刺啦啦”的煸炒声和菜香味,让灶前的我馋的口水直流。这不一会的功夫,我们一家四口就围在了桌前小酌了起来。

或许你会问这“撇子”是什么东西,其实它就是“油钩子”的演变。用碗底大的铁片,焊在“油钩子”上,则就成了刚才的“油撇子”了。那个时候正好解散生产队,家家户户有了田有了地,富裕的人家也养上几头大肥猪。这日子过好了,油也够吃了,就换了大点的器皿,改进了“油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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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父亲母亲都已经仙逝了,我和小叔也有了各自的家,各自的子女和各自的孙儿。日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苦了,出了门便是超市,各样的蔬菜也已经没有了季节的约束。每到过年的时候,孙女便会到我家来给我做她最拿手的炸丸子。味道还是很好的,但看着她的做法我的心很是不好受。满满的一桶油,咕嘟咕嘟的就往锅里倒,看着我是那样的心疼。可能是我老了,已经无法再跟上这个时代的节奏了。又或许是,我对“油钩子”“油撇子”的记忆仍然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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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就像田里的韭菜,割掉一茬又长出了一茬。有的长得很慢、有的长得很快、也有的已不再成长,因为它死去了。这记忆就像韭菜,回忆得快忘却的也快,要想好好的把它记下来,我想也只有留传。无论是好的、是坏的、是酸涩的,还是苦难的,都好好好的留传下去。

故事勾勒记忆,让记忆存活在心田。或许这就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尽管它很苦、很涩,但它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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