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疏风未骤(全)

2017-03-31 14:21 | 作者:卜新 | 散文吧首发

昨夜,雨疏风未骤

前言

我一直在争一口气,争一口所谓自己的气。但我不知道什么是争气,自己在争什么气。原本就是细雨微风,又何来的绿肥红瘦?

第一章

北平,在很早以前北京的叫法。在古中国时候,很多的帝皇都把皇宫建在了北平。可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才,北平最终成为了帝王们的栖息之地。就在离北平不远的一座大宅户里面,住着一位赫赫有名的杨老爷子。杨氏,自唐朝起共计十一位宰相,三十二位正二品大臣,文有杨万里、杨炯,武有杨家忠烈,皇室宗亲、驸马皇后,可谓是杨氏宗族满门风光,子子孙孙代代流传,从不辱没祖宗的功绩。杨芗——杨老爷子,虽然比不上列祖列宗的功勋,但这杨府上下任何一个人,在当时的北平都算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爷、大娘,和您打听个人”

“大嫂子,和您打听个人”

“来来来,小孩,跟你打听个人”

在北平,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妇孺皆知。杨府、杨老爷子,已经成为了北平的一个标志。

至于杨老爷子的家人,那也是在北平出了名的人物。杨鲁氏,杨老夫人。从来没有架子,和杨老爷子一样,乐善好施,帮助穷人。唯一不得人意的,就是子嗣不少,却没一个立住的(存活下来)。后来听人说有天夜里杨府来了一个疯老道,直嚷嚷杨老夫人有喜了,生了个三胞胎。气急败坏的杨老爷子让下人把疯老道赶走,却发现府外根本没有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话听得真切,愣是把大家吓得够呛,灰溜溜的回了各自的房间。

说来也巧,就是那年,北平出了一件大事。杨老夫人真的生了,生了个三胞胎。在当时,这三胞胎可是北平第一件奇事,别说生下来,就是这孕者不被憋死已是件好事,更何况杨老夫人母子安好,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可是杨老爷子杨老夫人并不觉得奇怪,老来得子,全府上下,好不喜庆。杨老爷子和杨老夫人亲自去请当时颇有名气的吕秀才为三个孩子取名,并备以厚礼。至于吕秀才,年幼时父亲参加义和团抗击八国联军,英勇就义,剩下孤儿寡母多亏杨老夫人照顾,才有今天的名气,为其恩人儿女取名自然是义不容辞。

杨老爷子长女名为杨鱻,三鱼而落,寓意杨大小姐吃喝不愁,富富有余。次子杨焱,三火而落,五行火为才学,寓意二少爷才识渊博,能考取功名。三子杨淼,三水而落,寓意三少爷锅满钵足,钱财不断。恰好杨老夫人一生三子,取名又是三个字叠在一起,甚是让杨老爷子夸赞。

杨老爷子夫妇老来得子,真是含在嘴子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连这杨管家和奶娘都不让近身这三个孩子。这不,三个孩子在杨老爷子夫妇的悉心照顾下慢慢的长大成人了,年方二十,就已成了北平人人敬仰的三个孩子。

杨鱻随舅父去上海学习经商三年,回到北平帮助父亲打理自家粮田。生意上虽然精细的很,但生性随得老夫人,经常开设粥棚,施舍难民。长得落落大方,自然是少不了这爱慕之人,提亲的人快赶上北平最热闹的庙会了。次子杨焱,争得杨老爷子同意,拜吕秀才为老师,得到吕秀才真传,年方二十便写得一手好文章。赶上逢年过节,办庙会的时候,都会请杨焱提笔赐字。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穷苦百姓,从来不会收取人事(钱财),深得百姓的爱戴。至于三子杨淼,生得五大三粗,喜欢舞枪弄棒,自小随父亲学习武术,得到杨老爷子真传,只要看到不平的事,不讲理的人,或是有人告诉他,都会为挨欺负的人去评理,哪怕是自己的父亲欺负别人,杨淼也是仗义执言。只要老百姓安稳,向来不管对方是谁!

“生的是富贵人家,交的是穷苦百姓,保的是一方水土”,这便是杨老爷子夫妇和三位子女在北平人尽皆知的原因。虽然比不上祖宗的功绩,但在老百姓心中却立下了好的口碑。

第二章

杨芗,据听说是唐朝皇帝武则天生母武杨氏的嫡系,按照当时来说,也算的是皇亲国戚。

清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侵占中华,毁坏圆明园等多处古迹。就在举国愤慨的时候,杨老爷子毅然加入了义和团。几经沙场,扶清灭洋。最后义和团运动失败,杨芗也算就九死一生,回到北平。也有人说杨老爷子是叛徒,背弃了义和团的宗旨,投靠了八国联军并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财富。但是时间太过久远了,也没人去考证,这下文也就无从说起,成了一个谜。

杨老爷子年少的时候,家境贫寒,吃得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实在太清苦,二老死的又早,剩下杨老爷子孤苦伶仃的,让人看着实在是过意不去,邻里乡亲的都伸出手去接济他。从义和团运动失败后,杨老爷子回到北平,打拼了几年,省吃俭用的积攒一些银两,买下了几块良田。正好那几年雨水不错,很快买地的本钱就回来了。杨老爷子也算的精明,一连几年,买下了北平数十亩的良田,日子也过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清苦。

日子过好了,就该想着成家立业了。这不,没过多久邻里乡亲的撮合,便娶了米铺鲁老板的千金,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邻里乡亲的好不羡慕。娶了媳妇,杨老爷子干活也更加卖力气,生怕这鲁氏受到委屈。大概是小时候吃得上顿没下顿的穷怕了,如今对鲁氏真的是疼爱有加。这鲁氏也不枉杨老爷子的悉心照顾,在米铺那是大家闺秀,如今到了杨府洗衣做饭去农田帮工,什么事情都抢着帮杨芗干,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架子。有人说这鲁氏生的旺夫像,没过多久这杨老爷子就成了北平数一数二的种粮大户,也建起了大宅子。

年幼的时候家境贫寒,没少受到邻里乡亲的帮助。现在日子过好了,从来没有忘记这邻里乡亲的恩惠。赶上年头不好的时候,经常会把家里的结余分给老百姓,或是开设粥棚让大家吃得上饭。这吃水不忘挖井人,您来我往,有了困难互相帮助的,让这杨芗两口子名利双收,年纪轻轻,就在北平立下了好的口碑!在当时动荡的年代里,杨老爷子一如既往的帮助穷人,风雨飘摇的北平城里,辗转三十几年,杨芗杨老爷子的大名早已是妇孺皆知,成为当时赫赫有名的一方乡绅。

第三章

“少爷,不早了,老爷叫您去吃早饭”

杨淼揉揉了眼睛,原来是管家叫自己去吃饭。都日上三竿了,也顾不得整理衣装,提上裤子便下了楼,生怕被父亲责骂。让站在一旁的管家,还愣愣的来不及反应。

“爸、妈、大姐、二哥好”

“看看都几点了,一天到晚除了吃睡就是打架,你还会干点啥?”

“老爷,您消消气,淼儿还小,以后就会懂事的”

“懂个屁,一天到晚就会花老子的钱,除了惹祸,啥也不会”

“淼儿,坐下,先吃饭,一会陪你爹去田里干活,好好表现,以后别总是惹你爹生气”

“知道了娘,我会改的”

杨淼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敢看去父亲,只是不住地往嘴里扒着饭。饭桌上,三个孩子不敢像以前那样说笑,都和杨淼一样,低着头往嘴里扒着饭,不敢注视父亲。气氛异常的沉闷,只有呼吸声和咀嚼饭菜的声音。

“爹,焱儿吃好了,我去老师家上课去了”

“去吧,记得给吕秀才母子带好”

“爸我约了朋友去逛街,你们慢慢吃吧”

“管家,去 账房给大小姐拿些银两”

“爸,我。。。。。。”

“闭嘴,一会去田里插秧”

“哦”

杨鱻和杨焱一齐向弟弟做了个鬼脸,如释重负的跑了出去,剩下的杨淼急的是满头大汗。幸好管家早就看出了杨淼的心思。

“老爷,小少爷还是个孩子,这田里的活还是让我们当下人的干吧”

“管家,这三个孩子全是你们给宠坏的,今天说啥也让这小兔崽子吃吃苦头”

“老爷。。。。。。”

“行了,一会你带少爷去田里,要是不好好干活,今天晚上你也不许回来”

这杨老爷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已然是想让杨淼吃点苦头,顺带好好教育他一顿。管家也没办法再去替杨淼说情,只好草草的扒了几口饭,带着杨淼去了田里。

现在正值谷雨节气,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去田里播种,可现在又是放风筝的好时候,让杨淼左右为难,又不敢得罪父亲,只好硬着头皮和管家去田里干活。

“叔,你说老爷子干嘛总是看我不顺眼,就跟我是别人家抱养来似的”

“少爷,老爷这也是恨铁不成钢,您就乖乖的听老爷的话,免得小的和您一起受罚”

“本来就是,二哥去秀才家也就算了,可大姐去逛街,干嘛我放风筝不让去。。。。。。”

“少爷,您看,咱们到了”

“你。。。。。。”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杨淼一肚子的委屈。从早晨起来被父亲骂,现在又让管家把自己的话硬憋回肚子,就像让扫把星缠了身一样。不敢怒也没处去诉苦,还要装的毕恭毕敬,让管家看的是很是滑稽。

“杨淼哥哥,杨淼哥哥,你怎么来了”

“哈哈,小辫子(西街陈氏女儿),我来陪你玩呀”

“嗯哼,少爷”

“啊哈,对了,这不快芒种了吗,我来田里干活”

“芒种?这不是谷雨吗?”

“啊?对,是谷雨,这不哥哥把节气记混了吗”

“那淼哥哥,咱们两个比赛,看谁播种快”

“好呀,那咱们开始了”

杨淼像撒开的野马似的,拿着种子便开始去播种了。

“少爷,小少爷,您种错了,这才是咱家的地”

。。。。。。

这杨淼看似是个大人,可心里始终是个孩子。刚才的委屈全都抛到了脑后,和小辫子开始了比赛。杨老爷子看了看管家,两个人会心的笑了笑,也开始了播种。

。。。。。。

很快,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家也都开始收拾自家的工具,准备回家。杨淼和小辫子也不例外,有说有笑的收拾着农具。

“怎么样,小辫子,还是淼哥哥快吧”

“切,哥哥就会欺负人,我才多大,要是和你一样大,我一定比你快”

“你就吹牛吧,哥哥我可是种粮世家嘞”

“哈哈,淼哥哥你还种粮世家,连自己家得地在哪都不知道,还快芒种了,真是羞死人了”

“嘿,你敢说我,看我不打你屁股”

。。。。。。

就这样说着笑着,一天的时光过去了。在杨淼心里,早已忘了放风筝的事,或者田里的一天在他想象中要比放风筝更加有意义。

“娘,我们回来了”

“淼儿,今天累不累,没惹你父亲生气吧?”

“不累,今天我和西街的小辫子比赛来着,可好玩了”

“你这孩子,快去洗把脸,吃饭了”

早晨的沉闷,早已被杨淼忘记,一边吃着饭,一面和哥哥姐姐们讲田里的事情。父亲偶尔的会咳嗽一声,但杨淼却和没听见一样,就像一个说书人,再告诉大家今天发生的大事。吃完饭后,杨淼早早地回到了房间,就像一滩软泥摊在了床上。说是轻松,可累与不累只有自己知道,也顾不得脱去衣服,倒头便睡了去。

。。。。。。

“这是什么时候了?”

杨淼望了望窗户外面,时间已经很晚了,奇怪的是管家怎么没有叫自己起床呢。草草的洗了把脸,来到楼下,正好大姐和母亲都在。

“妈,爹呢,今天管家怎么没叫我起床呢”

“你这孩子,问你累不累,你还不说实话,管家早晨叫你没叫起来,你父亲看你衣服都没脱睡的还正香,就和工人们先走了,让你多睡会”

“哦,我知道了妈,我不累,你们待着吧,我去田里”

“淼儿,你还没吃饭呢”

“我不吃了,妈”

。。。。。。

杨淼,一溜烟似的,跑去了农田。

第四章

转眼就到了秋收的时节。这北方四季分明,热得快冷能得快,这庄稼都要赶在入冬前全部收回来。而在杨府,一家人却静静地围在一起品着茶。

“爹,您看马上就要入冬了,这邻里乡亲的都在忙着收自家的粮食,我们现在也雇不到人,不行咱们爷儿几个先去收点”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什么时候也会管这田里的事了”

“老爷,淼儿这不是怕您着急嘛”

“就是呀爹,我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

“哼,一个个的都长本事了,好了,说不过你们,明天焱儿和淼儿跟我去田里”

杨芗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静静的在那里品着茶。或许儿子的成长那他已经十分高兴了,只是作为父亲,他不想对儿子有过多的夸赞。

已经是晚秋了,庄稼早经熟透了,枝叶没有了水分,变得干巴巴的。对于别人家来说,秋收是种喜悦,而对杨家来说,是一种焦急更是一种无奈。一年的收获取决于能不能及时的雇到工人,而杨家现有的这几口人面对百十亩的粮田,杨芗的心中更多的是无奈与等待。

“三弟,什么时候你也知道干活了?”

“谁像你,一到干活就去秀才家躲灾,一天到晚就会咬文嚼字的”

“那叫口吐青莲,还咬文嚼字呢,真是个大文盲”

“好好好,你吐你的青莲,我干我的农活”

这哥俩,大清早的,没谈几句就弄得面红耳赤。一个前一个后,径直的走去了农田。

到了田里,杨淼没有看到小辫子,心情不知道怎么弄得变得一下子失落了许多。

“老爷,今年的收成真不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愿吧,对了管家,快入冬了,回头去老李家撕几块布,给府里人都做身棉衣服”

“得嘞,放心吧您,晚上我就去”

这一起早儿,还真是冷。庄稼上挂了一层薄薄的霜,这干起活来也不是那么随手。到了晌午,太阳一照,庄稼的枝叶又回到干巴巴的原样,变得锋利起来,划在身上生疼得很。

“老三呀,慢点干,别累坏了,放心,能雇到工人的”

“知道了爹,不累,您老先抽袋烟,这块地也没多少了,就让我们弄吧”

“嗯嗯,好”

杨芗捋了一把干草,点起了一袋烟。静静地看着杨淼,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又或许是,杨淼的改变,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期望。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回到田里继续干活,杨芗在想,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

第五章

今天是七夕节,本来是男男女女赏月谈心的时节,可是在北平,大家都忘了今天是七夕,全都赶去了杨府去为杨老爷子贺寿,因为今天是杨老爷子的六十大寿。

“祝爹爹长命百岁,永远健康”

“祝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扬大善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杨府上下今天是好不热闹,差不多北平的乡绅百姓全都到齐了,对于大家来说,对杨老爷子更多的是一份敬仰。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希望能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有着这样一位能够保的一方水土的大英雄。

“快点,快点过来呀”杨鱻的身后,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搪塞着脚步不敢上前。

“爹,您看,这是我男朋友,您看看配不配咱们家,配不配我”

“你这丫头,人家一表人才,再看看你,就知道在这里无理取闹”

“谁说他一表人才了,明明就是个木头”

“你呀,我早就听焱儿说了,还敢瞒着我”

“好呀,二弟说好替我保密的,不讲信用,那好,爹,你看那个穿蓝色布衫姑娘没,杨焱背着您老去他家提亲了”

“什么,有这样的事,管家,去把二少爷给我带过来”

本来这杨老爷子大寿,又赶上未来姑爷见老丈人,就是件双喜临门的事,却让杨鱻这么一搅,杨老爷子的笑颜一下子就没了,脸上阴沉沉的。三个孩子打小就由老管家带着,自然老管家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杨焱,生怕这大喜的日子,让大家伙闹得僵硬起来。

“爹,我知道错了,那什么。。。。。”

“那什么呀?管家,又是你多嘴了吧”

“爹,不怪叔,都是我的错”

“那说来听听吧”

“小凤(杨焱妻子),你也过来吧。爹,你们总是讲门当户对,可小凤家里穷,又是叛军子女,我知道您肯定不同意,所以就偷偷地去了小凤的家里,事已至此,爹,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我是非凤儿不娶”

“少爷,您怎么跟老爷说话呢。老爷,您消消气,二少爷喝多了”

“叔,您甭替我说情,我知道您们都是为了我好,可凤儿的事没得商量”

杨老爷子定了定,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三个孩子,点起了一袋旱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夫人呀,我们真的老了,想当年我要有焱儿这般的勇气,也不会让你陪着我受那么多的苦,老了,真的老了”

“老爷。。。”

“爹。。。”

“啥也别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去计较叛不叛军的,我又不是老顽固。你们以后要互敬互爱,相互扶持才行。我和你娘,也是时候该对你们放手了”

“谢谢爹”

“谢谢杨老爷”

“什么杨老爷,还不快叫爹,还有我可是你小叔嘞”

哈哈哈。。。。。

厅堂的人一阵欢笑,弄得杨淼尴尬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道是在笑话自己,还是哥哥姐姐成家带给大家的喜悦。

“淼哥哥,淼哥哥”

“小辫子,你不是在学堂么,怎么跑出来了”

“嗯?你傻呀,都什么时辰了,早放学了”

“可不是吗,对了,你来找我干嘛”

“这个给你”

说完小辫子便跑了去,混进了拜寿的人群。杨淼看了看手里的物件,心里莫名的高兴了起来。这物件正是杨淼前不久教小辫子编的草蚂蚱,低声的说道“这小妮子,学的可真快哩”。

“焱哥”小凤低声的问杨焱,“这是谁家的姑娘?”

“这是西街陈氏的女儿,乳名叫小辫子,小小年纪学识可不比我差,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堂前的姑娘很可能会和你成为妯娌,我的弟妹呀,哈哈”

“二哥,爹又给你好脸儿了吧,你们总是拿我来取笑”

“哈哈哈。。。”

庭前又响起了一片欢笑,杨淼则是不好意思的跑回了房间。手里紧紧地握着这只草蚂蚱,为什么每次见到小辫子就变得前言不接后语,为什么这只蚂蚱让自己的心砰砰的乱跳。搞不懂这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可能越是朦胧,越让彼此的心连得更近。

杨淼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的后半生,正是这个小妮子,扛起了落寞凋敝的杨府。也正是这只草蚂蚱,伴着他含恨而终!

第六章

这老话说呀,要么不来,要么成双。杨鱻和杨焱在同一年同一天成了婚。弄得北平城是相当的热闹。没过多久,这杨鱻就有了身孕。

今天是三九的第二天,老人家常说,这三九四九难出手,还真是灵验。阴冷的天,沥沥的刮着北风。马上就要到春节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忙活着新年的置办,空荡荡的街道上零散的过往着一两个人影,冷清得很。杨老爷子静静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径直的去了杨鱻家。

“爹,你怎么来了,这怪冷的也没多穿点”

“你娘和你三弟在家置办年货,我也帮不上忙,就过来看看你们”

“岳父,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您也是,也没让管家告诉我们一声,好去接您”

“离得这么近,抽袋烟功夫就到,不用接的”

杨芗点了袋烟,烟雾的萦绕,使得杨芗的脸变得更加凝重。

“岳父,你喝茶”

“不用麻烦了,都是自家人,丫头,你也过来坐,我有话对你们说”

“嗯,爹”

“现在的北平,动荡的很,不是打仗就是军阀横行,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爹,您看这鱻儿也快临盆了,我想先看看形式再说,不行就去外地做点生意,离他们远远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北平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安稳的地方了”

“这。。。。”

杨芗磕了磕烟斗,又点起了一袋。杨鱻夫妇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对方,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这动荡的年代,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你们去国外吧,过了年就走,把孩子生在国外,再也别回来了”

“爹,您说什么呢?”杨鱻一把抱住了父亲,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哭个什么”,杨芗使了个眼神给姑爷,推了推丫头,让姑爷搀扶着坐在了一旁。

“我和你娘已经老了,就不走了,北平是我们的根,也是你们的根。时代不同了,等什么时候北平安稳了下来,你们再回来看我们也不晚”

“可是爹,我们舍不得你们”

“现在不是讲儿女情长的时候了,为了孩子,你也要走的”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今年你们来府里和你娘过最后一个年,初二就走,没我批准,不许回来”

。。。。。。

大年夜的晚上,桌子上摆满了杨鱻最爱吃的菜。没有了推杯换盏,没有了说说笑笑。每个人都静静地扒着饭喝着酒,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家人,最后的一次团圆饭。

呼。。。。。呼。。。。。

火车缓缓的驶入了车站,驻车的声音此时异常的刺耳。杨府上下,面无表情的伫立在候车厅的长椅旁。

“鱻儿,到了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孩子”

“知道了爹,您和娘还有弟弟们也要保重身体”

“姑爷,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记得以和为贵,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知道了爹,我们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

车门缓缓地关上了,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眼泪一齐的喷涌而出。为了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也为了让这三个孩子好好的活下去,也许,这样才是更好的办法。杨老爷子夫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巍巍的从长椅上坐起来,在杨焱和杨淼搀扶下,蹒跚的离开了车站。

第七章

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八号和十二月十三号上海和南京相继沦陷。日军开启了对中华儿女惨无人道的侵略和迫害。不久,日军正式驻扎北平城。当时官衔最大的就属川普仁安和小野五次郎兄弟二人。其实说白了,什么叫侵略,无非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日军拉拢各地乡绅名流,让他们为日军效力,做狗腿子,然后再算计自己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最大的利益,坐享渔翁之利。而在当时,北平城里,举足轻重的乡绅名流,当属杨芗杨老爷子了。所以,日军第一步计划便是拉拢杨老爷子为日军卖命。川普仁安让弟弟小野五次郎亲自去杨府登门拜访。

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又赶上日军在各地方的“美名”,使得街上空荡荡的,很少会看到有人在街上。今天小野穿了一件灰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下身依旧是军裤军靴。在这个阴风肆虐的北平城里,格格不入,反倒显得不伦不类的。

铛铛。。。。小野轻轻地磕了磕杨府的门环。

“来了来了”管家急忙的跑来开门,一开门看见是个日本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有事吗?你找谁呀?”

“您好,我是这里的驻军长官小野五次郎,这是我的拜帖,麻烦您通报一下,我想见见杨老爷”

管家没好气的伸手扯过拜帖,头也没回,关上门就进了弄堂。

“老爷、老爷。。。。”

“管家,急什么,什么大事呀”

“您看,这是小日本给您的拜帖,我把他晾外头了”

“嗯,我看看。呵,不错,还是正楷哩,看来没少下功夫。管家,让他进来吧”

“是,老爷”

“老三,看茶去,要毛尖”

“我不去,黄鼠狼给鸡拜年,一看就是想拉拢您”

“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者是客,你这孩子,白在我身边这么久了”

“可是。。。。”

“看茶去,看看形势再说,我还没到老糊涂呢,有得分寸”

小野在管家的指引下,踱步在迂回的石阶上。这杨府的腊梅,开的甚是鲜艳,让小野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呦,小野先生,多有怠慢,请您多多海涵。淼儿,看茶”

“杨老爷,您多虑了”

“哈哈,那就好,小野先生请坐”

“杨老爷,在您面前,学生自愧,实不敢坐”

“哪里哪里,这里是中国,人人平等,您坐下便是,有何自愧不自愧的”

“那小野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小野先生登门拜访,定不是来看我这糟老头子的,有什么事您直说,我会尽我所能的”

“杨老爷就是爽快,我也不瞒您就直说了。我们大日本帝国正准备在北平建立王道乐土,希望北平的乡绅名流为我们广为宣传,您老在北平德高望重,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小野先生说笑了,我这一糟老头,顶多比平常人家富裕一些,何来的威望。再说,贱内身体不适,这宣传王道乐土之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老爷,这。。。。”

“小野先生,您看这院外的腊梅怎么样?”

“不瞒杨老爷,小野很是喜欢”

“这腊梅呀,看似美丽,却是很不招人喜爱呀,本打算砍掉做柴的。”

“杨老爷,这是何故?”

“小野先生有所不知,这腊梅在这寒冬绽放,又开在百花之首。可是后劲不足,没几天就花落枝枯了,你说留着又有何用?”

“这。。。。。。”

“小野先生,别光坐着,喝茶呀,这可是一般人喝不到的茶哩”

“杨老爷,这茶莫非是贡茶?”

“小野先生又在说笑了,我这平头百姓,怎喝的起那贡茶哩。这是毛尖茶,是信阳的”

“杨老爷,这小野就糊涂了,这毛尖何来的贵重?”

“小野先生有所不知,自从贵国前往信阳建设王道乐土,家家户户嫌这茶田碍于建设,都砍去做柴了,而我这毛尖可是头年的藏货哩,您说珍贵不珍贵”

“杨老爷,这。。。。。。。”

。。。。。。

几经简短对话,让小野尴尬不已。自己识得无趣,再多待下去,这杨芗指不定要怎么数落自己,寒暄几句,便灰溜溜的跑回了驻军营帐。到是让杨淼解气的很,直在父亲身旁敬茶捶背。

第八章

小野回到了驻营,步伐缓慢,似走非走的去了川普的营前。川普见弟弟回来,很是高兴,便出门前去迎接。二人边喝着小酒边谈着小野今天的所闻所见。几经闲谈之中,川普发觉弟弟刻意的回避了大东亚共荣的事情。小野知道哥哥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但又不敢说,杨府的事情哥哥志在必得,如果知道自己没有办好,定少不了一顿埋怨。

“支那人的,良心大大的坏”

“兄长,我。。。”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川普摆了摆手,示意小野不要再往下说了。

“杨芗狡猾的很,根本没有我说到的余地,大大的侮辱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脸”

“小野,不必生气,屈屈的蝼蚁怎么难得了我们皇军。一群乡野村夫,由他们去吧。”

“兄长,通过我的接触,杨芗甚是狡猾的很,婉言说我们就像他家的梅花一样,不堪一击,我们可不能轻敌呀”

“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敬他为一方乡绅,前去登门造访。他不但不领情,反而却说我们是腊梅,真气岂有此理”。川普恶狠狠地把酒杯砸在了地上,“小野,从明天开始,你去各户征收,每户上交十担粮食,三块大洋,否则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是的,兄长”

真是为君子与小人南阳也,川普的一番激怒,正好得了小野的意。败兴而归,得意而去。倒是这川普摔烂的酒杯让小野有些不悦,这可是从圆明园掠取的上好唐三彩呢。

次日,日军派各村保长开始收租。说是收租,其实就是明抢。给了嫌少,不给就抢,日军的惯例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家家户户砸的砸抢的抢,就连杨府也不例外,刚巧杨焱夫妇带着孩子去了娘家,就杨老夫妇,杨淼和管家四人,又怎么能抵抗这大批的日军呢,只好任由着日军的胡作非为。明明知道大腿拧不过胳膊,可这杨老爷子硬是和这小野较上了劲,几次征收都是不给,反而让日军拿的更多砸的更狠。这么一折腾,杨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愣是差点没给气死。多亏大夫来得及时,要不然这命就归了西。虽然命是保住了,可这病是一时半会的好不了了。

大概是第五次征收的第二天早晨,杨老爷子让鲁氏把杨淼、杨焱夫妇和管家叫了过来。

“都来了?”

“爹、老爷,我们来了”

“管家呀,我看我这是够呛能看到太平日子了呀”

“哪呀,老爷,您好好养病,一定能看到这群畜生滚出中国的”

“这风雨飘摇的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还是没过上这安稳的日子。”

“老爷,这。。。”

“管家,你不用说了,咱们老哥俩风风雨雨的扛了多少的难关,要是在退回十年二十年,一定要好好的再干他一把。”

“老爷,您别这么说。。。”

“啥也别说了管家。夫人,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银两,给管家拿了去,让他离这北平越远越好,离开这破地方”

“老爷,使不得呀,小的怎敢再拿府里的钱了”

“休要推辞,叫你拿了便是。焱儿、淼儿,向管家磕三个响头,也不枉管家对你们这些年来的照顾”

“是,爹。叔,受侄儿一拜”

。。。。。。

管家万万没想到,当年举足轻重的杨府如今变得瓦砾不全。风风雨雨中的打拼,见证了杨府的成败。在这节骨眼上,又怎好再拿这杨府的救命钱。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离开了北平。

“焱儿、淼儿,你们过来”

“是,爹”

“我看我大限也快到了,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娘。夫人对不住了,要有来生,我还要娶你,哈哈”

“爹,老爷。。。”

屋里一片的哭声

“你们要记得,我死以后,千万别告诉你姐姐,不要让他们回来”

“知道了爹,你一定会没事的”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话未说完,杨老爷子便咽了气。

“焱儿,淼儿,你们要记得,以后的路还很长,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话毕,杨老夫人一头撞死在了杨老爷的床榻旁。

。。。。。。

天灰蒙蒙的,沥沥的下着小雨。

没有人去送行,也没有人敢去看一眼杨家夫妇。因为小野下达了命令,禁止北平城的人送行杨芗夫妇。兄弟二人草草的将父母葬在了北岭的山腰处,把他们和外公葬在了一起。

很快,杨焱杨淼被赶出了杨府。府里的腊梅全被日军换成了樱花树,杨府也成了日军的驻营。微风轻轻地拂过,樱花遥遥而坠,看上去是那样的凄美。

第九章

“杨焱、杨淼,杨焱、杨淼。。。”

“吕老师,怎么了?这么急”

“别提了,日军抓劳兵呢,你们俩快去地窖躱躲”

“知道了,秀才叔”

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军大东亚共荣的谎言随之被揭开。全国正式开启了抗日战争。虽然日军占了绝对的优势,但伤亡也颇为惨重。只好去乡里抓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去做劳兵,为日军挡子弹。这杨焱杨淼两兄弟刚刚藏好,小野便到了吕秀才的家。

“吕敬之?”

“是的,小野先生,我是吕敬之”

“我来的目的你也知道,我知道杨家的那俩小兔崽子被你收留了,现在日军正缺人手,让他们为皇军效力,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野先生,这两兄弟前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您看这。。。”

“少他妈废话,给我搜”

过了片刻,经过仔细的搜查,仍未发现杨焱杨淼两兄弟,小野看了看院子,冷冷的说道:

“吕敬之,明天这个时候我来要人,如果还是没有,你的母亲就会因为你的庇护而丧命,你好好考虑一下,就为了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哼”

“你们。。。”

“走”

小野恶狠狠的留下的那句话,让吕秀才陷入了沉静。一面是年迈的母亲,一面是恩人的遗孤,这该如何是好。杨焱杨淼听见外面没有了声音,从地窖爬了出来。刚才外面的话听得真切,吕秀才和两兄弟六目相对,苦笑了一声,便回到了屋里。

夜,虫鸣夹着草动,一只萤火虫落在了窗前。杨淼看了看熟睡的侄儿,又看了看依偎在哥哥身旁安然入睡的嫂嫂。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杨淼静静地看着萤火虫飞起又落下,不觉间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留下的《如梦令》。这个世界已经看不清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何必在意这绿肥红瘦呢。

杨淼摸了摸侄儿的额头,轻轻地带上了门,径直去了小野的驻营。

“杨焱,杨焱,快醒醒,杨淼不见了”

“什么?”杨焱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怎么回事,吕老师?”

“我一早起来看见门是虚掩的,怕你们出事,结果杨淼不见了”

“都怪我,昨晚睡得太死了”

“这。。。。”

炊饼。。。。。炊饼。。。。。

院外响起了老李卖炊饼的叫喊声。杨焱和秀才急忙的跑了出去。

“老李大哥,老李大哥”

“呦,吕秀才,买炊饼吗?”

“不了,老李大哥,您今早看到杨淼了吗?”

“你是说淼儿呀,我从家出来时,看到他进了劳兵的火车,小野那杂碎也跟了去”

“什么。。。”

杨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愤怒的捶打着自己。想想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杨家的破败,父母的惨死,如今弟弟的离去,所有的感情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任由眼泪的流淌。如今的杨家,就只剩下她和姐姐了。吕秀才向老李要了根烟,蹲在了老槐树下,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静静地望着远方,但愿杨淼能够平安的归来。

第十章

火车呼呼地响着,没有停歇,径直的奔向了枪林弹雨的前线。杨淼木讷的坐在火车里,没有丝毫的表情。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这时的他只想静静的过着生命中的最后一秒钟。

火车的驻车声划破了天际,也吓破了火车上在座的所有劳兵。日军像赶鸭子一样,轰撵着劳兵们下了火车。苍白的月光照射着附近的一切,横尸、瓦砾还有血迹,一切的一切看的是那样的真切。一个个的吓得胆颤心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灰溜溜的跑去了各自的住所。

“嘿,你是哪个屯的,怎么来的?”

说话的是一个健壮的大汉,凑到对铺的杨淼头前,打听着杨淼的过往。

“你是哑巴吗?”大汉挠了挠头。“是不是让那些畜生给害的”

“我不是哑巴,我叫杨淼,北平的”

“哦。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

“没事的,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也被抓来做劳兵了?”

“你叫我柱子就行,我是安城的,这不我把保长打了,就把我带这来了,对了,你怎么来的”

“我。。。。。。”

杨淼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是友情,是恩情,还是无情。或许更多的还是良心的指引。

“喂,杨淼,怎么了?”

“哦,没事,我也不知道为啥就被抓来了”

“这群畜生,早晚亲手宰了他们”

“一定会的,到时候一起杀光他们”

“对了,杨淼,给你介绍一下。那个眉清目秀的,是我们安城酒楼的少爷司马不凡,就因为不让伙计给鬼子上菜,就抓到这来了。至于那个指绕莲花的娘娘腔,是费城最有名的青衣,叫卓菲,就因为不给鬼子唱戏,也被揪来了”

“真是可恶”,杨淼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砸向了石板。

“既然咱们四个在一起,以后要团结起来。别让他们看不起咱们中国人。”司马不凡愤恨的说道。

“嗯,别让那群狗娘养的看不起咱们中国人”四个人齐声地说道。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卓菲低声的吟唱着《霸王别姬》,冰冷的环绕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四个人静静地望着屋顶,虽然自己是满腔热血,可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也只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

“你们这群猪,还不快点给我起来”

天刚亮,日军的狗腿子就来劳兵们的住所叫他们起来。血淋淋的藤条下,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杨淼他们四个听见隔壁的惨叫与辱骂,立马穿好衣服,等着鬼子的训话。

“看什么看,你们想造反吗?”

“还看。。。啪。。。”

啪的一声,藤条抽向了卓菲的脸上,鲜血顺着脸颊流在了地上。但卓菲仍旧恶狠狠的看着劳兵营的营长。吓得这龟蛋急忙的跑了出去,去了别的房间。

三个人紧忙把卓菲扶到床边,看着皮开肉绽的脸庞,他们敢怒不敢言。只好草草的为卓菲包扎了一下。去了营外。

第十一章

通过几天的训练,劳兵们都被分配到了各自的岗位。或许是上天的眷顾,杨淼四人没有被调到前线,反而去了勤务部给日军洗衣做饭。其实这都是劳兵营的营长搞的鬼。虽然少去了前线的厮杀,但这勤务部也好不到哪去,只要日军一生气,这四个人就成了活靶子、活沙包,任由日军的踢打。直让这龟蛋解气的很。

“杨淼,你老拿个破蚂蚱干啥?”卓菲冷冷的说道。

“哦,这是我爹大寿的时候,我玩伴送给我的。”

“男的女的?”司马不凡放下手里的活,急切的问

“这还用问,肯定是个女的呀,谁能盯着个蚂蚱盯半天呀。”柱子傻傻的说道

“一天到晚你们就会瞎猜疑,男的送的”说完杨淼便收起了蚂蚱,干活去了。

转眼间离开家好几年了,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怎么样了。杨淼凝视着远方,想起了北平,想起了家,想起了小辫子。如果当年像大姐二哥一样,和小辫子约定一生,哪怕是句玩笑,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那么多的遗憾和怀念。

“卓少爷,卓少爷”营长大老远的边跑边喊着。

“卓少爷,太君有请,麻烦您老动驾,去一趟”

“干什么?”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你还是去一趟吧”

卓菲知道这龟蛋来准没好事,可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大概是在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杨淼三人听见外面一阵杂乱,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坐在了床边。

“进去,敬酒不吃吃罚酒,太君那是抬举你,还不肯唱,打死你也活该。。。”

满身血迹的卓菲被营长推进的房间,扬长而去。三人紧忙的把卓菲扶到床上,为他疗伤包扎。经过询问才知道,日本鬼子得知卓菲是费城的青衣名伶,想让卓菲为他们献唱一曲。谁想卓菲死活不肯,气的日军直跺脚,愣是把卓菲打了个半死。

“他奶奶的,老子和他们拼了”柱子气冲冲的奔向了铁栏。

“柱子。。。”杨淼和司马不凡连忙的拉住了柱子。

“柱子,你这样去只会白白的送死去”

“老子不怕死”

“柱子,你想想你的家人,你想想卓菲,你这一去你知道会害死多少人吗?”

“他奶奶的,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让卓菲白挨打吧?”

“够了,别吵了”卓菲歇斯里地的咆哮着

“大家对我好我明白,我希望大家不要为了我白白地送掉性命”

“卓菲,这。。。”

“大家什么都别说了,这几年来,我们受尽了那群畜生的欺凌,我想好了,今晚就走,我们逃出去”

“什么,卓菲,你被打糊涂了吧”柱子望着卓菲,眼泪哗哗的直趟。

“是呀卓菲,这到处是铁栅栏,我们怎么出去呀?”

“我有钥匙。。。”

“什么?”

三人惊悟的看着卓菲从口袋掏出的钥匙,简直不敢去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这几年来每个人都在想,却从来不敢去做的事,竟让卓菲办到了。这时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梦境一般。

原来,卓菲在和营长去日军本部的时候看到了营房的钥匙,就借机方便的时候偷了钥匙。尽管自己挨了顿毒打,不过这换来的是串沉甸甸的期望。

三个人没有太多的言语,也没有太多的表情。穿戴好衣物,借着云遮月的阴暗,偷偷地离开了营房。

“有人逃跑了、有人逃跑了。。。。。。”

巡逻的伪军看到杨淼的门是虚掩的,就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四个人全不见了。急忙的叫喊着,跑向了警卫室,拉起了警报。

劳兵营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所有的灯光全都点亮了,就像白昼一样。刚刚逃到校场一半的杨淼四人,被逮了个正着。此时的四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希望,逮回去只有死。他们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恨不得一步就能跑出劳兵营的门口。

校场上方的日军和伪军们,就像斗兽场围观的观众,看着这一出滑稽又可悲的闹剧。劳兵营长端起了歪把子,瞄向了杨淼四人。

“那个唱戏的不能死”日军军官冷冷的说道。

劳兵营长会意的点点头,瞄向了杨淼。

“杨淼,趴下。。。”柱子一把推开了杨淼

一阵枪声过后,卓菲看着死在眼前的兄弟,又恶狠狠看着劳兵营长,昏了过去。

天,下起了沥沥的小雨。老鹰或是闻到了鲜血的气味,也顾不得天气,盘旋在乱葬岗的上空。老鹰和乌鸦、秃鹫都是一样,腐烂或是新鲜都能够美餐一顿,只不过老鹰的每一个举动,都装的那么的虚伪与高尚。

杨淼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看周围已不再是劳兵营了。摸了摸疼痛的脑后,鲜血早已结痂。要不是柱子推了自己一把,自己也不会只被流弹击晕这么幸运了。

杨淼勉强的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走向那一堆堆的白骨与尸体,寻找着卓菲、柱子、司马不凡。。。。。。

第十二章

杨淼拖着颓废的双腿,无助的走着。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要去哪。到处都是战火,到处都是欺凌,没有安稳,没有太平,或许只有家才是最好的归宿!

北平的天乌七八黑的,看不出来是黑夜还是白昼,反正也没人去管它。横七竖八的街道上,杨淼孤零零的徘徊着。是回家看望哥哥,还是找个老乡借住,纠结的很。

不远处,一个人影的攒动,闪现过杨淼的眼际

“你是杨。。。淼。。。”

“对不起,您认错人了。”

没错,是小辫子,真的是小辫子。大喜之余,又不敢相认。如今的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富家公子,又怎么敢去相认自己小时的玩伴了。杨淼既是悔又是恨,恨这世道的不公平又悔自己的当年的懦弱。真可谓是造化弄人,只能默默地离开,希望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吧。杨淼紧紧地握住那个小辫子送给自己的草蚂蚱,强忍住泪水牵强的离开了。但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小辫子去看的真真的。她不会忘记当初的那份情、那份爱、与那份不可割舍的情谊。可能杨淼并不知道,后半生的成败全都觊觎在这草蚂蚱上了。

“站住,你就是杨淼”

“对不起,小姐,您真的认错人了”

“不对,你就是,你没死,你真的回来了”

“小姐,您。。。”

“闭嘴,那草蚂蚱是当年杨叔叔大寿时我送给你的,你还想骗我,为什么回来了不敢认我?”小辫子歇斯里地的咆哮着。

“陈冰(小辫子),我。。。”

还没等杨淼说完,小辫子一把抱住了杨淼。是担心、是思念、是委屈、或是不舍。小辫子紧紧地抱着杨淼,也不再去管它什么三常五纲,家教礼法什么的了,这一次,再也不会让杨淼离开自己了。杨淼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女人,是高兴又是自责,他再也不想让遗憾充斥着自己了。在那一刻,或许是缘分又或是真情,两个人静静地吻在了一起,任由这阴暗的天,遮挡了彼此的目光。

。。。。。。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个信什么的。”

“一言难尽,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杨淼想起了柱子,想起了卓菲,想起了司马少爷,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没什么,要不是我命大,就跑不出来了”

“我就说嘛,你们杨家都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但愿吧!哦,对了,我走这几年,家里一切都好吧?”

“焱哥自你走了以后,总是自责当初你替他当劳兵,一直闷闷不乐的,后来随嫂夫人娘家搬走了,一直没回来。鱻儿姐姐回来了一次,听说家里的变故,大哭了一场,去坟前上了柱香,就走了。至于杨府,已经成了八路军的办公事务所,前年的时候,把小日本赶走的。”

“哦”杨淼迷蒙的顿了一声。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我想回家看看。”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一会我再去找你”

“嗯,你小心点”

杨淼蹒跚着步伐,就像上了年纪的老者一样,一步拖着一步的。曾经门口的石狮子依然健在,光秃秃的伫立在那里。门柱好像很久没有粉刷了一样,父亲让秀才提笔“忠孝持家久,读书事进长”的对子早已不在了,鲜亮亮的写着《八路办公军事务所》八个大字。杨淼颤巍巍的摸着石狮子的爪子,望着父亲一生的基业。

“老乡,您有什么事吗?”八路军站岗的一个姑娘说道。

“哦,没事,我就路过。。。路过。。。”

“老乡,有什么困难您可以来找我们八路军,小日本很快就会被我们打跑的”

“好的,好的,我只是路过,看看这大宅户”

。。。。。。

“小。。。少。。。爷。。。”

“奶娘,您不是。。。”

不错,眼前的老妇人正是当年自己的奶妈,老管家的夫人。当年杨老夫人一生三胎,这奶水也不够吃,兴得管家夫人那年也生了孩子,杨淼三姐弟没少食得管家夫人的奶水。当年父亲遣走管家一家,如今再次看到,实在是倍感亲切。

“八路军同志,您还不知道吧,这可是这间宅子的主人,杨老爷子的小儿子哩!”

“哎呀,实在对不起,您看我这也不知道,您快里面坐坐去。”

“不了不了,我就是路过,路过看看。。。”

“对了,奶娘。当年您不是和管家一起回老家了吗,怎么。。。”

“别提了,那年我们刚走没几天,听说老爷夫人惨死,你叔一时想不开,就去了。后来听说八路军攻下了北平,就回来看看,正巧这里缺个做饭的,我就应了下来了。”

“奶娘,那叔葬在哪了,回头我去看看”

“葬在老家了,现在那里正在打仗,我也好久没回去了。”

“奶娘,等太平了,就把叔的墓带回来吧。生前和我父母打拼了一辈子,死后葬在一起,在地下也有个照应吧。”

“少爷,这怎么使得。。。”

。。。。。。

杨淼望了望事务所,又想了想当年的杨府。蓬松的脸上不觉间露出一丝微笑,是那样的凄美。或许父亲当年的话是对的,既然已看不清这世道了。又何必去管他绿肥红瘦了。杨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依旧是那样芳香、依旧是那样清新、依旧是那样。。。也许,这才是家的味道!

第十三章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随着一阵鞭炮的哔啵声,一对新人在亲人的见证下,结成了夫妻。不错,这对新人正是杨淼和小辫子陈冰。屋内陈设简易,高堂之上坐着陈冰的父母和杨府管家的儿子儿媳。这长兄为父、长嫂备母,虽然杨焱一家不在,但管家儿子和自己亲如己出,坐的高堂之上已是理所当然。

通过简单而隆重仪式后,陈冰被送进了新房,而杨淼则是陪着大家推杯换盏,闲叙家常。待杨淼把宾客全部送走以后,迷迷糊糊的扶着墙,去了新房。颤巍巍的双手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娇滴滴的陈冰不好意思的望着杨淼,投进了他的怀里。

“冰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淼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是呀,就像做梦一样。”

“淼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永远在一起。”

“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杨淼怜惜的抚摸着陈冰的脸庞,不禁的一滴泪水划过,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淼哥,这蚂蚱你怎么还留着呢?”

“是呀,当年要不是它,兴许我也不会有活到现在的勇气”

“淼哥,你可真傻。”

。。。。。。

夜已经深了,两个人依旧在那里谈着什么。可能是以前,也可能是以后,反正没人在会去理会这对新人的私语。静静地,两个人拥倒在了床榻上。。。

。。。。。。

1949年,小日本无条件投降了,这也意味着八年抗战,我们终于赶走了小日本,赶走了仇人。在这一天,大街小巷贴满了各位领袖的肖像和寄语,家家户户放着鞭炮、祈祷着神明,来庆祝这伟大的一天。

不觉间,杨淼和陈冰觉得是时候离开这已不再值得留恋的地方了。或许无人问津、无人相识才是自己最好的开始。

杨淼和陈冰雇了辆马车,拖着沉重的行李,离开了家,离开了这日新月异跟不上节奏的北平,去了郊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北平。

。。。。。。

“全体村民请注意,全体村民请注意。通过省里“让知识普及,让大家能够读书识字”的号召,我村决定把村委会后院办成民校,中午十二点大家务必前来学习。”

1949年,虽然抗日战争胜利了,但战后的土地、人性、知识早已被践踏得体无完肤。所以全国大力号召,成立扫盲班,大肆冶炼钢铁,集中人群成立粮食生产队等。当然,杨淼所在的村子也不例外。杨淼所在的村子叫“雪域”,不是常年积雪,而是当年日军占领这块土地时,种植了大面积的樱花树,一到春末的时候,微风一过,花瓣像雪一样的飘落,所以就得名“雪域”了。

“队长,民校到是好办,可这识文断章的人去哪里找呀?”副队长诺诺的问着。

“可不是吗,这穷秀才穷秀才的,要么弃文从兵要么被小日本残害了,哪里去找教书的去呀?”稻田的小队长说道。

“大队长,我有个人选,不知道您同不同意?”水渠小队长问道。

大队长磕了磕烟斗,“说吧!”

“三年前不是搬来一户北平的杨姓吗,听人说他家的杨陈氏小小年纪就写得一手好文章,不行就叫她来教书?”

大队长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定定的说到

“行,你去办吧,一定要把她请来!不行的话一天给她五分”

。。。。。。

辗转三年光景,杨淼和陈冰早已褪去了往日的容颜。虽然现在的日子不再像以前那么清苦,但这外搬户也受到了不少的欺凌。老话说得好,“姨奶子的嘴,两面不是人”。要不是陈冰留得心眼,估计这杨淼早就被赶出“雪域”了。

“杨家媳妇。。。杨家媳妇在家不?”水渠队长李婶子喊道。

“李婶子,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坐。”

“你们都在呀,正好,我这老婆子就直说了。村里面办民校,本来这识文断字的人就少,所以大队长叫我请你去教书。”

“李婶子,您看我这。。。”

“哎呀,我知道你们的小九九。你们家过得也不富裕。回头我和大队长磨叨磨叨,一天给你记三分,你看中不?”

“中,中,那就听李婶子您的,明天我就去。”

“哎,那就中,你们待着,我先走了,别忘了十二点教课”

“李婶子,慢走”

或许是好人就该有好报,老天爷也开始可怜这对夫妻。原本两个人一天才挣一分,这样一来一天就可以挣三个半。细细的算起来,一年就可以挣到七块多钱,足以过年的时候美美的吃上一顿肉了。想到这里,杨淼和陈冰甚是高兴得很。

第十四章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就到了年尾。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虽然比不上几十年前的北平,可如今杨淼和陈冰依旧是欢喜的很。因为今天是年二八,生产队发工分直补,也就意味着可以去供销社买酒卖肉了。

今天生产队里,人山人海的。每个人都带好了背篓,供销社也把酒肉副食摆在了门外。

“李大柱,三块七毛四”

“万安,二块”

“老徐头,五块二毛一”

“杨三水七块五”

“杨三水,七块五”

生产队会计叫了半天也没人知会,只好又开始往下念了。一直到了晌午,领直补的人都走干净了,就剩下杨淼一个人傻傻的戳在那。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会计室询问。

“老李大哥,怎么没念到我的名字呀?”

“我念了呀,还喊了两遍哩。这不嘛,杨三水。”

“哦,您看我这耳朵上火了,没听到,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给你,七块五,点点”

。。。。。。

杨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自己叫杨淼愣是改成了杨三水。本来想去矫正会计的,可回头想想,在雪域又有几个知道自己姓名的。想着想着,就来到了供销社门口。

“他杨大哥,怎么才来呀。”

“这不耳朵不舒服,没听见叫我,就等到最后去领的”

“是这样呀,怪不得呢,这肉我替你留好了,上好的后臀尖,还有两瓶曲霉。一共一块三,给一块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我家狗剩全亏你家嫂子教书,要不这生意非让我做黄了不可。”

。。。。。。

杨淼到了家,草草的收拾了一下猪肉,就炖了起来。一边炖着肉一边等着陈冰从学堂里放学回来。这人,变得也快,学得也快。当年的大家公子,如今也拾得柴米油盐的琐碎,让杨淼不觉得冷笑了两声。

陈冰从学堂回来,路过“撵道”时,一群妇人在那里闲聊着。见陈冰过来了,直招呼着。

“杨家媳妇,过来坐坐,才放学呀。”

“可不是吗,今天天不错,怪暖和的”

“杨家媳妇,你听说了吗,省里又开始让挖地洞了”刘家媳妇说道。

“是的,听说毛主席号召广积粮食多挖洞,好多村里都开始了”

“我就说嘛,你还不信”,冯家媳妇对刘家媳妇说。

“唉,头几年听说郓城好几户挖地洞塌方,埋了好多人,如今又是咱们这,可该咋好呀?”孙家大娘说道。

“我说杨家媳妇,你知道得多,给我们讲讲这挖地洞啥意思?”冯家媳妇说道。

“我也就是听说,咱们国家空军落后,怕受到国外的空袭。这才挖的防空洞。这积攒粮食,还不是怕再打仗吧。”

“可别打仗了,这才消停几天呀。”孙家大娘说。

“其实我也是瞎猜的,大家别当真。时间不早了,大家还是回家吃饭吧。”

“也是,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冯家媳妇打趣的说到。

说实话,陈冰也饿的不行了。马上就到年尾了,为了积攒些钱好让杨淼过年时候吃顿像样的,好几天就没吃早晨饭了。这马上就到四点了,赶紧回家,生怕杨淼等着急了。

“淼哥,我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呀,都快四点了”

“在撵道那耽搁一会,陪他们说了几句话。”

“饭菜马上就好,快去洗把脸,吃饭了”

“嗯”

。。。。。。

杨淼把饭菜放到桌上,斟满了两个酒杯,招呼着陈冰吃饭。陈冰看着桌上的饭菜,又看看杨淼清瘦的面庞。也不知道怎的,说什么也咽不下。想想二十年前的自己再看看二十年后的今天,真是世事尽迁,造化弄人的很。杨淼夹起了一块肥肉,放到了陈冰的碗里。虽然这饭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味。但在杨淼心里,即使是一碗菜粥或是一碟咸菜,能陪自己心爱的人一起食用,就足够完美了。

窗外的樱花树光秃秃的伫立在雪堆上,看上去是那样的不协调。如果是二十年前,或许杨府的腊梅能够弥补这光秃秃的冬景吧!

第十五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说的真不假。年前杨淼和陈冰还在家里小酌食肉,如今的杨淼却被化成了“右派”。由于李婶子的告发,村子里知道了杨淼的身世。既是富家子弟,又是叛国的劳兵。本来就是外搬户,挣得工分就少。如今又赶上生产队阶级分化歧视,杨淼成了“富农”,化成了右派。真可谓是造化弄人呀。赶上生产队过节吃肉,也就捞个荤腥,更别提肉了。在杨淼心里,现在的生活还不如当初给日军当劳兵,当条狗。至少肉体的疼痛,几天就会好,而心理的压力和摧残,才是真正无法弥补的创伤。

眼看杨淼日益消沉,郁郁寡言。陈冰生怕会出点什么事,情急之下,休书一张,递到了北平堂哥陈岩的工作单位去了。在陈冰心里,如今也只有陈岩才能替杨淼解决这些是非了。没过多久,陈岩的信就寄到了雪域的生产大队。在那个年代,无论是明信还是暗信都要生产队的队长看过才可以分给个人,可这次他们没敢,甚至连信件上的印泥都没敢去挑开,因为这是省里副书记写给陈冰的信。陈冰看见了信,就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活蹦乱跳,因为这次杨淼真的有救了。陈冰小心翼翼的打开信件,简短的几个字就让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吾妹,多年不见,倍感想念。信中多有不便,还望谅解。见信后速来北平商议,家母甚是想念于你。”

陈冰紧紧地攥住信件,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陈冰向学堂请了假,又告诉杨淼学堂让去省里学习,三天才能回来。就径直的奔去了北平。

才多年没回北平,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北平,也改叫做北京了。陈冰按照地址,左拐右拐的,终于来到了信里的地址。眼前是一座大宅子,不比二十年前的杨府差。可陈冰又踌躇不定,不知道堂哥是否住在这里。

“您好,请问您找谁?”门口站岗的哨兵问道。

“哦,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陈岩的人?”

“您就是陈冰小姐吧?我们书记等您好几天了,您快进来吧”

“真是麻烦您了!”

。。。。。。

哨兵在前面引着路,陈冰低着头跟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像姑姑交代,心里反复的很。

“报告”

“进来”

“书记,陈小姐到了”

“冰儿。。。”一位老妇人,嘶哑的喊着陈冰,直奔陈冰跑了过去。

没错,眼前直奔自己过来的正是姑姑。陈冰一把抱住姑姑,大声的痛哭起来。或许这几年来所有的委屈,今天终于释放了出来。陈岩挥了挥手,叫下人全都离开。走到母亲身边,拉开痛哭的表妹,搀扶着坐了下来。

“冰儿,你和姑妈讲,是不是杨淼那小子欺负你了,我叫你表哥收拾他去。”

“不是,姑妈。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本来好好地在雪域里生活着,我在民校教书,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水渠小队长向大队长打小报告,说杨淼是富家子弟又是叛国的劳兵,被化成了右派和富农。如今杨淼一天天的闷闷不乐身体也日益消瘦,我怕会出点什么事,所以就。。。”

“哪来那么多的“所以就”,陈岩,明天把杨淼化成贫农,告诉雪域的人,在敢欺负我家冰儿,老身就不客气了。”

“妈,这事。。。”

“什么这事那事的,这家我做主你做主?”

“知道了,妈,我一会就去办。”

“哼,这还差不多。冰儿,你陪姑姑待上几日,等文件下来你再回去也不晚”

“嗯嗯,好的,姑妈”

刚才还是个泪人般的陈冰,现在看上去更多的是份调皮和可爱。所有的一切马上就要雨过天晴了,陈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坐在了椅子上。

两天过后,陈岩把一切手续都办好了。陈冰也不再麻烦姑妈的照顾,谢绝了姑妈的挽留,回了雪域。北京到雪域的火车离陈宅并不远,可陈岩执意要送表妹一程,或许表哥还有一番别的用意吧。

“冰儿。。。”

“怎么了,表哥”

“唉,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和杨淼成婚这么多年,怎么还没要孩子呢?”

“表哥,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姑妈”

“嗯嗯,不会的”

“我和杨淼已经有了十个孩子了,可惜都胎死腹中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真是邪气了,冰儿,不行的话,你们考虑考虑,也过继个孩子吧。”

“这。。。”

“咳,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太在意了。你姑妈不也是过激的我吗。”

“表哥,容我在考虑考虑吧”

“嗯嗯,也好,这过继子嗣也是件大事,回头你和杨淼也磨叨磨叨。对了,火车快到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些钱你带上,留着用”

“不用的,表哥,我。。。”

“拿着吧,穷家富路,总会用到的。以后有了再还我也一样”

“这。。。”

。。。。。。

火车呼啸着驶离了北京,望着消失在眼际的一草一木,陈冰的心异常的酸涩。很快,火车就不在前进了,雪域到了。陈冰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家,看见杨淼安然的坐在院子里发呆,这才让心放在了肚子里。杨淼见陈冰回来了,急忙的去准备饭菜。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陈冰紧紧地抱住了杨淼。在这个苦涩委屈的日子里,仍有一个男人深深地爱着自己、惦记着自己。陈冰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

“杨大哥,杨大哥在家不?”李婶子依旧是老远的喊着

“李婶子,有事吗?”杨淼生硬地说道。

“他杨大哥,省里裁决,你不是右派,不是富农了。从明起,你就不用挂牌游街了”

“真的吗?李婶子”

“真的,我怎么敢骗你们呢”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李婶子”

“您可别这么说,这不折煞我这老婆子吗。”

“哪敢呀,李婶子,真是谢谢您了”

“唉,你还是谢谢你这好媳妇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婶子不好意思的遛走了。

杨淼透着窗户,看着屋里偷笑的陈冰。这一切全都释然了。陈冰不是去省里学习,而是去找陈岩了。其实自己本来想亲自去找陈岩的,但又碍于面子。没想到陈冰竟然背着自己偷偷的去了。真是又可气又可笑,真是家有贤妻一枚,夫复有何求矣!

一切都走向了正轨,一切又恢复了往常一样。一个在民校好好的教书,一个更加勤奋的在生产队里工作。杨淼依旧像往常一样,做好饭菜,坐在饭桌旁,等着陈冰回家。

第十六章

也不知道陈岩是有心还是无意,陈冰的心就像长了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心里。和杨淼结婚快十年了,子嗣不少却一个也没立住。陈冰只要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流出泪水。或许真该听哥哥的劝,过继一个孩子,弥补这些年对杨淼的亏欠,也能圆自己一个做母亲的心愿。

这本就“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的”时节了,可这天依旧阴冷的很。听李婶子说水渠现在还是死死地结着冰,一点也没开化。看来今年播种又要晚些日子了。陈冰草草的洗了把脸,也没顾得吃早饭,径直的去了学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左眼皮跳的很厉害。

“大家好!”

“老师好”

“好,大家坐下吧,今天咱们打开第三十页,学习基础运算。”

“老师,昨天学过了,今天应该是第三十一页了。”冯家媳妇疑惑的问。

“哦,对呀。那好,我们今天先预习一下第三十一页,一会我在讲”

说完话后,陈冰呆滞的坐在了椅子上。一会翻了翻书,一会又低着头想着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表哥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心底。第一排的陈氏见陈冰今天太过反常,平时一向做事严紧的陈冰今天却是颠三倒四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出于好奇,陈氏走到讲桌前,悄悄地和陈冰询问了起来。

“他杨家媳妇,今天看你脸色这么难看,不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陈婶,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事一直堵在心里,怪难受的”

“那你跟婶子磨叨磨叨,怎么了,兴许我能帮你哩”

“唉,不瞒您说。我和杨淼这些年一直也没个孩子,老话都说无后为大,您看我这肚子也不争气,硬是有一个夭折一个。”说着,陈冰又开始“抹呲”了起来。

“杨家媳妇,你还别说,这事搁谁头上都怪堵得慌的。”

“陈家婶子,你说这可咋办才好呀。”

“杨家媳妇,别怪我多嘴,你该不是中了什么邪魔气了吧。不行的话找个先生看看。”

“这。。。”

“唉,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信这个,我到把这事忘了。对了,杨家媳妇,你回头和三水商量商量,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家二点子过继给你家吧,我和你大爷都一把年纪了,养一个就够呛了,别说这两个了。”

“真的吗?陈家婶子?”

“骗你干啥,你要是不说这事,我打算把我家二点子给我弟弟家哩”

“那行,我和杨淼商量一下,明天告诉您”

“嗯嗯,中”

陈冰终于会心的笑了。这件事要是成了,既满足了自己做母亲的心愿,又能给杨淼找个伴。心里就想有无数颗蚂蚁一样,痒得很。终于挨到了放学,也顾不得行礼,就小跑着赶回了家。

“淼哥,淼哥。。。”

“怎么了?冰儿”

“淼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还商量什么,你做主就好了。”

“不行,这事非要你答应才行。”

“什么事呀?这么严重”

“你看这些年咱俩一直也没个孩子,我想。。。”

“该不会是你想过继一个吧。”

陈冰点了点头,杨淼一下子愣住了。是呀,这些年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愣是让一个个小生命夭折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冰儿又重蹈覆辙的走向了当年母亲的路。也许过继一个孩子是对的,每晚陈冰都会在夜里哭醒,或许有个孩子圆了冰儿做母亲的心愿,会好一些吧。

“冰儿,都听你的,就是谁家会舍得把孩子过继给外人呀?”

“哦,今天陈家婶子在学堂和我磨叨着,她家二点子愿意给咱家。”

“真的吗,那太好了,那咱俩收拾收拾去陈家把孩子接过来吧。”

“你看你,急什么呀。我和婶子说好了,明天告诉她,到时候再接也不晚。”

“那好,我明天去队里支些钱,给孩子做身新衣服去。”

“嗯”

。。。。。。

那晚炉火很早就熄灭了,厚厚的棉被也就勉强抵御着寒冷。但两个人始终没有休息,两个人在被窝里想着、谈着,一会很严肃,一会又在被窝里嬉闹起来。也许陈岩说的是对的,生个孩子或是过继个孩子,这个家才能真正的叫做家。

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晨,杨淼很早的就去了生产队。大队长知道了缘由,特意批了杨淼一天假,让他好好去陪陪孩子。陈冰也早早的去了学堂,向陈家婶子抱来了二点子。杨淼和陈冰看着这幼小的生命,开心得很。粉嘟嘟的小脸,真是让人爱不释手。虽然这孩子一直叫杨淼和陈冰婶子和大叔,但他们一直也不介意。其实称谓只不过是一种礼节,只有心到了才是最好的归宿。就这样,小两口每天从队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孩子,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生怕受到半点委屈。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这孩子也改掉了对他们以往的称谓。这一口一个爸妈,让杨淼和陈冰心里,甚是开心得很。

“话阴阳,看风水,消灾避祸。。。”

“话阴阳,看风水,消灾避祸。。。”

陈冰和杨淼正在陪着孩子午睡,就听到这门外一阵阵的把式声。陈冰下地去看了一眼,原来是个算命先生,衣衫褴褛的,手里拿着布告,在那里叫喊着。陈冰刚要转身回屋,突然间想到前不久陈家婶子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自己招了什么邪魔气,一直没有孩子。眼见算命先生就要走远了,陈冰急忙的招呼着人家,让先生祛祛这些年家里的晦气。

算命先生绕着现在的杨宅,走了一圈,连连摇头。陈冰见状连忙把先生请到了屋里。算命先生一看炕上坐着的杨淼,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三十年了,你都这么大了”算命先生颤巍巍的对着杨淼问道。

“您是?”杨淼一脸疑惑的问道。

“唉,三十年前的事了,你不记得也是对的。当年你爹杨芗要是听我一句,也不至于落个惨死的结果。”说着说着,算命先生不禁的哭了起来。

“大师,您到底是谁,怎么知道家父的名讳?”

“我就是那个当年在北平人称疯老道的那个人。当年我看出你家有十二个冤魂作祟,所以你娘连生十二胎全都夭折了。这一切都是孽缘,那十二个冤魂正是你爹残害的义和团部下,好在你娘长年乐善好施积攒阴德,才能有你们三个孩子。你爹请我前去做法式,后来你娘真的生了三个孩子。后来你爹怕我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就把我活活的撵出了北平,临走时我告诉你爹一切听天由命,可你爹就是不听,才落个如此下场”

此时的杨淼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他不能接受这赤裸裸的现实。父亲当年真的是叛国贼吗?当年为大家做出的榜样难道真的是在还债吗?杨淼木讷的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这一切。其实自己和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的都是叛国,只不过自己的叛国是让人逼迫的。

“大师,有件事我想问您一下,您进院后连连摇头是什么意思呀?”陈冰问道

“这宅子不错,和杨府一样好。可惜你们俩气势不足,反被这宅子压下了运气。”

“那大师您说怎么办才好?”

“一切听天由命吧,你们都住了这些年了,如今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那大师,我和冰儿多年无子,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杨淼,这可都怪你了,你这命是别人从鬼门关救回来的,难道这谢字都没有吗?”

“大师,您是说。。。”

“天机不可泄露,快去还愿吧”

“嗯,知道了,大师”

“你家这继子是水命,正好与你们俩相生,就取名常海吧,希望能给你们带来好运”

“谢谢大师赐名”,陈冰欣喜的谢道。

“再过三年,你家三子陆续而来。二子三子忙忙碌碌,全靠这长子光宗耀祖了。可惜呀可惜,你们是看不到了。”

“大师这话什么意思?”杨淼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今天的话太多了,我先走了”

说完,疯老道径直的离开了。陈冰连忙送去人事,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只是隐隐的听到,拖拉的脚步声。

杨淼和陈冰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炕上熟睡的孩子。走一步算一步,一切听天由命吧!没过几天,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该教书的教书,该劳作的劳作,一天天循序渐进的过着。二点子也改了名姓,叫做杨常海,人人都夸赞这二点子找到了一户好人家。

。。。。。。

“杨家媳妇,你可真不愧是识文断字的本事人,你看给我家狗剩子也改个名字吧。”陈家婶子听说小儿子名字很是响亮,就想让陈冰也给他家大儿子取个名字。借着过继给她家孩子的事,想这陈冰定是不好推辞。

“陈家婶子,您就笑话我吧。这名字不是我取得,是那天那个算命先生取得。”

“算命先生?哪来的算命先生,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就是前天的事吗,那个脏兮兮的老道士”

“你这媳妇,不取名就不取名吧, 还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

“婶子,这。。。”

还没等陈冰说完,陈家婶子气哄哄的就走了,剩下陈冰错愕的站在那里。等到放了学,急忙的赶回家,看着家的四周是那样的诡异,吓得陈冰紧紧地攥着杨淼的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向杨淼学了一遍。这不说不要紧,这一说直让这两口子吓得不轻。

。。。。。。

第十八章

岁月真是把无情的刀,割断了容颜,撵灭了时间。很快,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杨淼的继子也八九岁了,长得俊俏的很。倒是这杨淼和陈冰经过这岁月的洗礼,苍老了许多。两个人始终没有忘记三年前那诡异的一天,一直盼望着属于自己的孩子。

有时候,这事就禁不起磨叨,越是磨叨这来的越快。果然陈冰真的有喜了,杨淼对陈冰真是百般呵护,生怕这个孩子又夭折了。经过十个月的悉心照料,一个健康的大胖小子出生了,让杨淼和陈冰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刚刚出生,陈冰就急促着杨淼去队里登记。虽然不算是老来得子,但这不惑之年抱得儿子,也算得是一件幸事。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杨立(长子)已经会到处爬了,每天只要一有时间,杨淼和陈冰就在家里陪着儿子玩耍。倒是冷漠了一旁的继子杨常海。或许这就是每个人的天性,别人的始终没有自己的好。

“妈,我回来了”

“常海,快去洗把脸,饭在锅里呢。”陈冰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炕上陪着杨立玩耍着。

“知道了,妈”

嘭。。。嘭。。。嘭。。。

锅里一阵嘭嘭嘭的摔砸声,让陈冰紧忙的抱着杨立下了炕。看见锅里的饽饽全都被常海掰开了,没好气的问着常海:

“常海,干什么呢你?这么糟践吃食。”

“怎么都是糠饽饽,没一个是净面的?”

“你这孩子,家里本来就紧,哪里吃的起净面呀?”

“我不管,就要吃净面的”

“这。。。”

“你们这群穷鬼,我要回家”常海边说边往陈家赶。

“你敢。。。”杨淼从东屋走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和你妈说话呢?”

“你们不是我爸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杨淼一把把常海按在了锅台旁,拔下裤子拍打了两下。杨常海一面哭一面的挣扎着,陈冰急忙的把他们拉开,常海就一溜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家。

三年前就因为取名的事情陈家婶子和陈冰就闹得很不愉快,这样一来,陈家婶子就更不让常海回他家去了。杨淼几次前去说和,都被远远地的拒之门外了。

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闹成现在的样子。八年的朝夕相处,如今说走就走了,直让夫妻二人那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的。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冷漠了常海。还是家里真的很穷,自己就是个穷鬼,连个儿子都养不起。或许这只是孩子的气话,但让杨淼又是绝望又是悔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绝对不会让命运摆布自己,一定要逆天而为。看着炕上到处乱爬的杨立,又看了看马上就要临盆的陈冰,或许是时候,该有一番作为了!

已经二十五年没回北平了,杨淼早早的坐上了火车,去了陈岩家。。。

第十九章

1966年6月1日,随着“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破四旧运动,红卫兵开启了暴行、游街、抄家、打人的疯狂作为。让各地方的人民受尽了侮辱和煎熬。至于“雪域”,本身就处于北京郊区,自然也被这“破四旧”牵连了。大概是1973年的初夏,夜已经很深了,家家户户早早的熄了灯,关紧了大门。生怕这熟睡的时候让这些狗东西刨了食去。

嘭。。。嘭。。。嘭。。。

一阵急促而又嚣张的踢门声在杨宅外响开了,街上的邻居听得真真的,一个个吓得胆颤心惊,都不敢出来看看或是劝阻。

“姓杨的,快点开门,不然就砸门了。。。”

“快点,你们这对磕得筐(旧时老师的称呼)叛国贼快点开门。。。”

随着一声声的叫骂,被窝里的杨立和杨双(杨淼次子)哇哇的哭个不停。陈冰一面安抚着两个孩子,一面嘱咐着杨淼去开门:

“淼哥,开门去吧,都到了这步田地,我们也没办法了”

“不行和他们拼了。”

“拼什么拼,你忘了你爹了吗?让他们抄,抄完了就走了”

“奶奶的,真是一群活牲口”

杨淼打开了门,带头的红卫兵一个趔趄死死地摔在了院子里。

“呸,真他妈的倒霉,你们给我抄。。。”带头的红卫兵一边指挥着,一边 掸去身上的泥土。

“你们凭什么抄我家?”杨淼问道。

“凭什么?亏你家还是磕得筐,连破四旧都不知道?”带头的恶狠狠的质问道

“那和我家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抄我家?”

“就凭你们一个是磕得筐,一个是叛国贼。”

“你们胡说,我们不是”

“还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就是一个大财主叛国贼。还有你们,愣着什么,抄。”

“你们这群活牲口,我跟你们拼了。”杨淼一把抓起锄头,便奔向了带头红卫兵。

“住手”陈冰听见外面叫嚣的厉害,怕杨淼出什么事,赶紧跑了出来。要不这一锄头下去,这家也就全完了。

“常海子,当年就因为一口吃食,你记恨到现在。难道就不念我和你叔对你八年的养育之恩吗?”陈冰歇斯里地的向带头红卫兵求饶着。

“养育之恩归养育之恩,但这是天王老子的命令,有本事去北京告毛主席去!”

“常海子,你就是个混蛋”陈冰气的坐在了地上,委屈的大哭起来。

其实这些红卫兵都是仗着破四旧的招牌,胡作非为。一群孩崽子,能成什么大气候,无非是看哪家孤儿寡母或是人单力薄的穷家主欺负欺负罢了。但让杨淼和陈冰万万没想到的,带头闹事的竟是自己养育八年的继子杨常海。

“我让你们抄,我让你们抄。。。”

杨淼一把从火炉中抄起一块火炭扔向了柴火垛,瞬时间大火就蔓延了起来。常海本来就是想吓吓养父养母,没想到养父会动真格的。

“老天爷呀,我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你抄了我们杨府,今天又来抄我们现在的宅子。你还让不让我们过活了。。。”

还没等杨淼说完,一口鲜血顺嘴喷了出来,昏倒在了地上。陈冰紧忙跑到了杨淼的身旁,歇斯里地的咆哮着。常海见状,也连忙跑到养父身边,却被陈冰一脚蹬开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救火”常海咆哮着向手下呼喊着。等到火势熄灭以后,才灰溜溜的离开了。

。。。。。。

漫天的灰烬萦绕在杨宅的每一个角落。涩涩的风、潮湿的地,让这彻骨的寒冷渗进了杨淼和陈冰的心。望着烧黑的房檐、破败的瓦砾,两个人静静地摊在地上抱在一起。在这个让人发止的年代里,既是委屈又是无助。任由着泪水划过眼际。。。

第二十章

一晃三年就过去了,到了1976年。杨淼的第三个孩子杨澜也出生了,倒是真应验了算命先生的话。自从1973年那场“破四旧”,杨淼便得了一场大病,邻里大夫、走访郎中,全都看便了,就连这偏方都没少吃,硬是不见起色。当劳兵的时候就没少受伤,现在又雪上加霜,着实是不好受。杨淼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还不到五十,就瘦骨嶙峋步履蹒跚的了。

1976年10月9日,四人帮被粉碎了,也就意味着十年来的打砸抢杀告一段落了。街里的人哭的哭笑的笑,到处张贴横幅,就好像让大仙儿附了体一样。就在当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开起了小灶,弄两个小炒,再喝上一盅。陈冰,素炒了一道松菇和一道黄花菜。一家五口就围在了桌前小酌了起来。

“杨立,你多吃点,正长身体时候。”

“知道了,爹”

“冰儿,你们吃吧。我有点不舒服,躺会儿”

“淼哥,你慢点”

杨淼费力的挪动着椅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挨到了炕前,躺了下来。恍惚间,杨淼看到了父亲母亲,人影虽然不是那么真切,但依旧能辨认的清。或许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眼见这三个孩子马上就长大成人了,就是扔下这冰儿一个人自己心里着实的不好受。就这样想着想着,杨淼就“睡着了”。

“杨家媳妇。。。杨家媳妇。。。”不错,依旧是那个快嘴多舌的李婶子老远的喊着,不过这次,倒是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他杨家媳妇,这些是省里的领导,来你家谈好事哩。”

“哦,是嘛,各位领导好。”陈冰起身回应道

“陈老师,您太客气了。事情是这样的:现在外省都实施分地到户的政策,按人口分粮食分口粮田,从今以后就解散生产队了。”

“是真的吗?那太好了。”

“陈老师,我们也听说过您家里的事,这些年您受委屈了。”

“没事没事,太平了就好”

“陈老师,您看一眼,您家五口人,每人一亩地十担玉米,一共五亩地五十担玉米,要是没问题,您签个字。”

“没问题没问题,太谢谢您了”

。。。。。。

陈冰满心欢喜的送走了省里的领导,终于见到晴天啦,再也不用受那些活牲口欺负了。有了粮食有了田,以后这三个孩子就不用挨饿了。想着想着,这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淼哥。。。淼哥。。。”

“淼哥,好消息,咱家再也不用挨饿了”陈冰连蹦带跳的跑进了屋里。

“淼哥。。。淼哥。。。”陈冰推了推杨淼

“醒醒,淼哥”陈冰又推了推杨淼,但杨淼依旧纹丝不动。

“淼哥。。。”陈冰把手放在了杨淼的鼻子下

“淼哥。。。。。。”

一声响破天际的哭喊声,惊起了房檐的喜鹊。不错,杨淼死了,杨淼带着无限的绝望和无助扔下了陈冰和三个孩子。

八月十五中秋月,家家户户团圆时。但今天对于陈冰来说,正是失去爱人的时刻。哭喊声、咆哮声、叮叮当当的砸棺材声,响便了整个“雪域”的每个角落。在收拾遗物时,陈冰发现杨淼临死时衣襟下依旧装着那只她送给杨淼的草蚂蚱。或许,这草蚂蚱已不再是定情信物那么简单,更多的是那份情、那份爱、那份期望、那份活下来的勇气。

“娘,爹走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您和弟弟们的”杨立紧紧地握着拳头,看着母亲。

“傻孩子,你爹就是这个命,享不着福,一辈子就是个穷苦的命。一辈子都是。。。。。。”

第二十一章

或许陈冰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自从杨淼死了以后,这个家也开始变得更加的紧巴了起来。陈冰既要忙着田里的农活,还要照顾年幼的杨双和杨澜,虽然杨立已经不小了,但这家境,着实的担当不了什么重担。杨立除了早出晚归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去上学外,其余的时间全在家里看护两个弟弟。手无缚鸡之力,身无百担之挑,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卓菲,到是陈冰这识文断章的本事,杨立全都学了去。

这老话说得好,“人善被狗欺,狗善遭人捋”。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陈冰一家四口这些年着实没少受欺负。孤儿寡母、寡妇事业的,家里又没有个男人扛事,街里相亲的没少难为他们。“上辈子生在大户人家竟是欺负别人了,所以这辈子开始还债了”,陈冰每次受到委屈,都会这样的自嘲自乐。也不知道前几年算命先生说的准不准,只要一想到前几年的事,陈冰就希望自己能活久一点,但愿自己能看到杨立光宗耀祖的那一天。

“娘,我去上学了。”杨立背上书包,带上干粮,走出了家门。

“好,路上注意安全,别打捞,晚上早点回家”

“知道了,娘”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在杨立心里,只不过是在承接昨天的痛苦罢了。今天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杨立很早的就从家里出来了,不是为了早些去学校,而是自己仅剩的三页练习纸已不够高中使用的了。正好母亲知道自己考上高中,奖励了自己两枚鸡蛋,所以就背着母亲,偷偷地去了供销社用鸡蛋换几张纸,来当作业本使。

离供销社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攒动着几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欺负自己的李雷子和薛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立低着头,想 从一旁绕了过去。

“站住,杨立。”一声嘲讽略带侮辱的声音划过杨立的耳际。

“杨立,不是告诉你了吗,以后见面记得叫李爷和薛爷。”

“嘿,给你说话呢,没听见呀?”

眼看他们就直奔自己过来了,李雷子堵在杨立身前,薛柱也一步步的堵在了杨立的身后。本来自己就人单力薄,怎打得过他们,更何况薛柱的爷爷可是村里的书记。为了能顺利地进入供销社,杨立也只好委曲求全了。

“李爷,薛爷。”

“嗯,这还差不多。”薛柱冷冷的笑着。

“呦,薛哥,咱们的早饭有找落了,你看。。。”李雷子死死地盯着杨立手里的鸡蛋

杨立恶狠狠的白了李雷子这个狗腿子一眼,这可是自己都舍不得吃拿来换本的人事呢。要真让这薛柱拿了去,自己可该怎么办才好。

“ 杨立,你手里拿的什么呀?”薛柱明知故问的问道。

“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早晨还没吃饭,先拿你这两枚鸡蛋解解饿”

“不行,这是我拿来换本用的。”

“那他妈的那么多废话,拿来”李雷子上来就要抢杨立的鸡蛋

“住手,你们干什么呢?”供销社的狗剩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滚”

啪。。。的一声,薛柱夺过杨立手里的鸡蛋,狠狠地摔在了石头上,踢了杨立一脚,扬长走了去。狗剩子赶紧跑了过来,扶起地上的杨立,小声的骂了他们几句。

“这群狗娘养的,早晚不得好死。快点起来,别哭了立头。”

“大叔,您看这。。。”杨立看着地上的鸡蛋,又不禁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别哭了,傻小子,这个你拿去”狗剩子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白纸。

“大叔,这怎么好意思,我。。。”

“回头给我挑几担柴,就顶这纸钱哩,快点别哭了,上学该迟到了。”

“嗯,谢谢您,大叔”

。。。。。。

杨立满心欢喜的赶路去了,狗剩子也回了供销社。如果当年不是杨立母亲教导,或许今天的供销社早就被自己赔光了。不觉间,狗剩子笑了笑,拿起了掸子。

“哎呦,疼死我了”。杨立坐在了地上,看了看脚底下。真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还不到一个月,又要让母亲给编草鞋了。没办法,谁让家里穷呢。唉,杨立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又继续赶路了。

阔别三个月的学校,今天又回来了。经历一个暑假的装修,学校变得更加庄严气派了。杨立拿着通知书,去了课堂。讲台依旧是哪个讲台,课桌也依旧是那个课桌,只不过座位上的面孔,一个个是那么的生疏。杨立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了下来。一旁的同学围在一起,盯着杨淼,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付南,你看那小子穿的是什么呀?草不草、绳不绳的。”

“老七,你管那么多干嘛,管好自己。”

“七哥就问问,付南你发什么火?”

“都是穷家主,草鞋都不认识,哼”付南白了小冉一眼。

约莫十来分钟,先生就来了。第一堂课上,先生没有教书,而是大家伙各自介绍,相互了解,好让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大家能够更好地相处。原来那个叫付南的孩子,是省里《韩湘酒楼》的二少爷,从小打苦日子过来的,所以特别看不起不待见穷人的坏鸟。那个叫老七的,原名叫韩豹,家里排行老七,所以大家都叫他老七,也是一个阔绰子弟。至于叫小冉的姑娘,是卫生院的连长家千金,从小就娇生惯养,这所学校,也有她父亲的股份。

颂书识字就好比度日如年,时间过得实在太慢。可这天南海北的谈天说地,就过得快得很。一会的功夫,就到了下课的时间。大家伙有的坐在座位上学习看书,有的围在一起继续调侃,而有的则是跑到茅厕或是躲在犄角旮旯抽烟去了,杨立由于早晨喝的菜粥有点多,所以下了课就去了茅厕。

老七看杨立却茅厕,就蹑手蹑脚的去了杨立的座位,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坐在一旁的小冉则是不停的围着付南,好让老七有机会过去。

“付南,你瞅这是啥玩意?”老七捧着杨立的午饭,两个糠饽饽走到付南身边。

“你们两个可过分了哈!”

小冉吐了吐舌头,站在了一旁。

“南哥,你瞅瞅,这是啥玩意。黑不溜秋的。”

“哼,拿来,我看看”

付南接过糠饽饽,仔细看了看,也摸不准是什么东西。从报纸里拿出来,还哗啦哗啦的掉渣。

“我也不知道,还真没见过这玩意。”付南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哈哈,南哥,还不谢谢我和七哥。”小冉突然间哈哈的大笑起来

“谢你们什么?”

“那还用说,要不是我挡着你视线,七哥去翻东西,你怎么知道有人给杨立那小子恶作剧呢?”

“恶作剧?”老七和付南一齐看向小冉。

“对呀,这黑不溜秋还掉渣的东西,肯定是别人的恶作剧,要不杨立那小子傻呀,带这玩意?”

“还别说,还真挡不住呀,付南”老七盯着付南说道。

“我怎么没想到,哼,要是我知道是谁,非打废了他不可。”付南恶狠狠的说着

啪的一声,付南就把这糠饽饽扔进了后排的垃圾篓里。嘴里还不停的骂着。

。。。。。。

杨立从茅厕回来,坐在椅子上,翻起了书本。只是不经意的一回头,就看到付南和老七会心的对他一笑,直招乎他过来坐。杨立不好意思的做了过去,四个人就像很早就认识一样,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一旁的小冉则是不停的挑杨立的毛病,乐的大家前仰后合的。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大家伙各自拿出从家带的干粮,吃了起来。而杨立则是翻来覆去的去找早晨带的糠饽饽,说啥也没找到。或许是路上弄丢了,没办法只好饿着肚子了。就在晚上放学的时候,杨立不经意间看到垃圾篓里的饽饽。又是懊恼又是委屈,杨立强忍着泪水,离开了学校。漫漫的回家路上,杨立跛着脚,一步一步的走着。杨立扯过路边的李子,咬了一口,酸涩的很。一时间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大哭了起来。

“娘,我回来了”

“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没事,沙子进眼睛里了”

“哦,没事就好,快洗把脸,吃饭了。”

“等一会,娘,我想和您说件事。”

“怎么了?今天这么反常?”

“娘,我不念了,我在家陪您干活,让弟弟上学去吧。”

陈冰错愕的盯着杨立,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娘,没事吧您?”杨立赶紧跑上前去。

“没事没事,人老了,腿脚不随活了。”

“娘,我真的不想念了。”

“你这孩子,有什么委屈跟娘说,咱们家的希望全都指望你们三个了呀。”陈冰说着说着,硬是被这杨立气的大哭了起来。

“娘,您别哭,事情是这样的。。。”

杨立把今天所有的事情向母亲说了一遍,既是懊恼又是委屈,一口气说完今天的事情后,就抱住了母亲,痛哭了起来。陈冰看着怀里的杨立,既是无助又是绝望。没想到这个家撑起来真的好难。如果杨淼要是在的话,或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陈冰思前想后的琢磨了半天,为了家、为了儿子的颜面、也为了以后,陈冰决定向街坊去借些粮食。为了孩子,或许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二十二章

空荡荡的街道上,除了虫鸣鸟叫,什么也没有。孤零零的陈冰一个人无助的走在街道上,要到哪里才能借到粮食呢。自从薛柱的爷爷当上书记以后,就开始大肆的退耕还林。要是搁在以前,这净面饽饽也是吃得上的,可现在地也少,孩子还多,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有的人家甚至连糠饽饽都食不起。绕了村子一大圈,除了冷嘲热讽,就是彼此一样。没办法,只好失落落得回家了。

“立头,没睡呢?”

“没睡呢,娘”

陈冰抚摸着杨立的头,坐在了床边。

“立头,这些年娘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娘,您怎么这么说呀。都是供我上学,连累了您。”

“唉,要是你爹活着的话,这些事他都会替我们办好的。”

“娘,爹他,我。。。”

“别说了,娘都知道。这些年,咱家没少受委屈,你也知道,你爹就是被这窝囊气活活气死的。如今咱家的希望全都指望在你们三个头上了,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娘也好跟着借借光,不用受这窝囊气了。现在家里实在是紧巴,回头娘去你舅舅家,借些粮食去。。。”

“娘,我不是嫌家里穷,我是真不忍心您为了我。。。”

“唉,傻孩子。。。”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依稀记得妈妈的话。。。》杨立静静地听着母亲哼唱的曲子,进入了梦香。

“娘,我上学去了。”

“好,路上别打捞,下学早点回家”

“知道了,娘。。。”

蜿蜒的小路上,杨立孤零零的走着。一会揪起一颗小草,吹着曲子;一会又捡起一颗石子,扔进了河里。时间很是充裕,杨立一屁股坐在了李子树下,歇了起来。也不知怎么,杨立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突然间,杨立一拍脑门,恍然间才想起来,今天走路不咯脚了。马上翻开脚底板,才发现昨天的那个洞已近补好了。原来昨天自己睡着后,母亲看到了自己的鞋露了个大洞,就连夜为自己又做了一双草鞋。杨立看着眼前的一双草鞋,不由得又哭了起来。不过这次他没有放弃学业的念头了,因为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不能再让母亲的晚年依旧跟着自己受气。

“怎么才来呀?快要迟到了”付南对杨立说道。

“嗯,路上耽搁一会,就晚了”

“快点坐下,先生快到了。”老七急切的催着杨立。

“知道了,七哥”

杨立坐在了位子上,不一会先生就到了。云里雾里的讲了一大通,班里的学生就跟听天书似的,大眼瞪小眼。总算挨到了下课,大家也各自的出了教室,杨立像往常一样,去了茅厕。

自从上次付南三人知道有人恶作剧往杨立包里放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后,三个人也长了个心眼,今天又去看了一眼。

“付南,你看,怎么还是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呀?”老七疑惑道

“让我看看,像是像,不过这次不那么掉渣了。”

“切,掉不掉渣不也一样黑不溜秋的吗!”小冉不屑的回道。

付南家在省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要说自己本应是见多识广的,可这东西着实难倒了自己。付南心想这应该不像是恶作剧,倒像是杨立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思前想后,三个人决定中午的时候看看情况,摸摸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的话,就像留声机里的《夜上海》,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大家伙听着听着,差不多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杨立一个人,仔细的听着先生的话。终于,半天的光景熬了过去,大家伙也开始吃午饭了。杨立小心翼翼的从报纸里拿出饽饽,就这母亲腌的萝卜干,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但是这一切却让离他座位不远的付南三个人看的真真的。

吃过午饭,大家伙也开始收拾餐具,准备午睡了。而教室的后排,付南三个人却没走,而是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我说付南,亏得你家还是开酒楼的,连这吃食都不知道?”老七打趣地说道

“我确实没见过这是什么,更何况我都没吃过”付南委屈的回应着

“对了,昨天那个还在垃圾篓里,七哥你拿去问问门卫大爷,就说我让的”小冉灵机一动,想起了见多识广的门卫大爷。

小冉才刚说完,大家伙就开始行动了起来。老七捡起了昨天付南扔的东西,三个人就径直的去了门卫。经过一番打听,三个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玉米粒的皮衣,叫做糠,现在一般都用来喂鸡喂鸭子,但在过去,这可是上等的吃食哩。三个人这才明白,不是有人恶作剧,而是自己帮了倒忙。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杨立穿的是草鞋吃的是糠饽饽,三个人断定杨立家里一定很穷。借着小冉父亲的关系,三个人又去了趟档案室,看了一眼杨立的档案,这才释然杨立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杨立父亲是叛军呀,真没看出来”

“别瞎说,人都不在了,胡说什么,别让别人听见了,对杨立不好”付南看了老七一眼

“这孤儿寡母的,还要照顾二个弟弟,真可怜”小冉诺诺的说道

“付南,你看不行咱么这么着”

“怎么着呀?”付南没好气的看着老七

“我又没惹你,干嘛老是冲着我发火,跟吃枪药了似的?”

“我是说这么办。。。”

三个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反正是好事,不然的话,付南这脾气早就说他们俩了。

。。。。。。

“小冉,你带双鞋干嘛?”老七打趣的问着

“这不天冷了吗,我怕那傻小子把脚冻坏了”小冉不好意思的回道

“呦呦呦,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回会疼人了”付南边抽着烟边说道

“去去去,不理你们了”说完,小冉一个人前面先走了

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过得很快,但对于有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三个人总算挨到了中午,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昨天的计划。

“杨立,来,过来一起吃吧。”

“不了,我一个人习惯了”

“习惯归习惯,现在不是要改变习惯吗,快过来坐吧”老七没好气的说道

杨立不情愿的坐了过来,拿出了糠饽饽。

“杨立,什么好吃食呀,也不让让大家伙”付南打趣道

“我。。。这。。。”

还没等杨立反应过来,付南就掰了半个饽饽吃了起来。

“杨立,这是什么呀,这么难吃。以后别吃这玩意了,黑不溜秋的”老七咬了一口,吐了出来

“以后你跟我们一起吃吧,南哥家里有的是好东西,我们两个都是吃白食的,哈哈”小冉调皮的说道,其实付南的午饭,是三个人凑在一起的。

“这怎么好意思,我这。。。”

“多一个也不多,你就跟他们一样和我一起吃吧,我这人喜欢热闹。”

“那,付南哥。。。”

“这是啥玩意,还挺好吃”老七偷偷地吃了一口杨立的萝卜干

“这是俺娘腌的萝卜干”

“那行,既然是好东西,明天多带点,大家一起吃”付南岔开话题的说道,心想这下杨立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那就谢谢南哥了”

“谢什么谢,都是自家兄弟”老七直言不讳的说着

“嗯,对,都是自家兄弟”杨立傻傻的说道,但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喜悦。

“对了,傻小子,我弟弟嫌鞋小,要扔掉。我看还是新的,就带学校来了。他们俩脚太大,你试试,要是能穿就给你了,扔了可惜了就。”小冉吐了吐舌头,笑着对杨立说着

“快点试试吧,要不然可就白瞎这钱了”老七催着杨立赶紧试鞋

其实这就是小冉偷偷让杨立对铺的同学量的尺寸,这鞋肯定是正好穿。付南和老七早晨的时候也不好意思说破,就由得小冉去了。果不其然,杨立穿上尺寸刚刚好。本来这小冉就不好招惹,杨立只好乖乖地收了下来。

。。。。。。

蜿蜒的小路上,杨立穿着小冉送给自己的新鞋,高兴地在路上跑着。一边跑,一边傻呵呵的笑着,直到一年以后,这块傻木头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当时的杨立只知道大家伙对自己的好,自己也经常会多带一些萝卜干让他们带回家去吃。

“娘,我回来了”

“好,快洗把脸,吃饭了。”

“知道了娘。”

“立头,怎么又带回一双鞋呀。小冉不是上次送你一双了吗?”

“我也不知道,小冉说他弟弟总爱瞎买东西,这扔了怪可惜的,所以就都送我了。”

“你这孩子,在学堂一定要好好照顾人家,这左一双鞋右一双鞋的,这情可不好还哩”

“知道了娘。。。”

杨立傻呵呵的笑着,坐在了饭桌前。。。。。。

第二十三章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人生四大喜,但今天这一切对于杨立来说,却是一场抉择。

三年的时光转瞬而逝,有的欢喜有的愁。就在领完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杨立被这一切惊得呆在了座位上,是喜既是忧。没想到自己真的考上大学了,这也就意味着离摆脱冷嘲热讽的目标更近了;可这高昂的学费,却又让自己无助又无奈,本来家里就很困难了,要是在额外支出这么一大笔费用,这个家或许真的就垮了。

“杨立,怎么样?”

“嗯,还行南哥,考上北师范了”

“行呀,北师范,那可是名牌。你看小冉那小妮子考个中师范,哭的跟泪人似的”老七拿着自己的结业证,羡慕的看着杨立。

“哦,是嘛。”

“你真是个木头,还不去安慰安慰小冉去。”付南笑呵呵的说着

。。。。。。

“小冉,别哭了”

“杨立,我。。。”

“小冉,你看这个”杨立偷偷地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改成了小冉的名字

“杨立,你这是干什么呀?这可是你这三年来得一切呀”

“小冉,你也知道,这大学我念不起,与其浪费,还不如交给你,完成你的心愿”

“可是这些年的努力,你都放弃了吗?”

“我想好了,去外面闯闯,过个一二年,再把我娘和我弟弟接过去,也算完成我的心愿了”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呀?”

“没有办法了,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我非要上学,这家就真的垮了。”

“杨立,这。。。”

“好了,别说了,你就安心的去北师范吧,我看中师范也不错,不行就给老七吧。”

“杨立。。。”

小冉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把抱住了杨立。在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面前,这一抱或许就注定了在一起的抉择。多年以后,他们才知道,这戏剧性的一切,正是最浪漫的时刻。

。。。。。。

“娘,我回来了。”

“立头,怎么样呀?”陈冰急忙的跑出门口去迎接儿子。

“娘,是北师范。”

“哎呀”陈冰一时热泪盈眶“好儿子,没辜负我和你爹的期望。”

“娘,对不起,我把通知书撕了。”

“什么?”

“娘。。。”杨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儿子对不起您,对不起您的教诲,对不起爹,我。。。”

“杨。。。立。。。”陈冰阴冷而又绝望的叫着儿子的名字,狠狠地打了杨立一巴掌

。。。。。。

夜,很静。早早的就听到杨双和杨澜的打鼾声。杨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起来一会又躺下,就只为了能看到母亲也睡着了。陈冰的枕头旁,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片,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有这样的举动,难道这老天爷真的要亡了杨家吗?就这样,哭着哭着、想着想着,陈冰睡着了。杨立蹑手蹑脚的来到母亲床边,抚摸着两个弟弟的头,把一封信小心的放在了母亲的枕旁。如果今天的 忤逆能换来明天的安宁,自己受再大的委屈也是值得的。杨立在母亲床前磕了三个头,就径直的去了火车站。

天灰蒙蒙的,马上就要亮了。杨立彷徨的站在候车室里,呆呆的坐着。一声铿锵的火车驻车声,划破了天际。杨立随着人群,走进了火车。就在刚刚踏进火车的一瞬间,远远地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杨立,等等我。”不错,正是小冉

“等等我,你个木头,等等我。。。”

“你怎么来了,小冉?”

“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我这临时才决定的。”杨立敷衍的说道

“我也想好了,这北师范我也不念了,要走一起走,我陪着你”

“胡闹,你快点回家吧,不然你爹该着急了。”

“就是我爹同意,我才来的。你以为我抱你是我感激你呀,木头”

“可是小冉,我。。。”

“我什么我,怎么?你嫌我是个累赘不是?”小冉没好气的质疑着

“不是不是,我。。。”

“我什么我,后面人还等着呢,快点”

“嗯。。。”杨立欢喜的接过小冉的行李

杨立怎么也不会想到,小冉竟然会和自己一起去外面闯,也不会想到小冉的父亲竟然会让女儿陪同自己。三年来的朝夕相处,或许是这一刻这块木头才开窍。穷不代表什么,只要心到了,爱才会永恒。火车呼啸的疾驰着,杨立紧紧地握着小冉的手,注视着前方。其实杨立并不知道,昨天在学堂的一举一动,校长全都告诉了小冉的父亲。如果不是杨立的踏实、小冉的真爱,小冉的父亲绝不会让女儿跟这个穷小子去外面打拼,也不会认准这个姑爷的。

“江米糕,江米蛋儿,琉璃球儿捻捻转儿。。。”

“江米糕,江米蛋儿,琉璃球儿捻捻转儿。。。”

天刚亮,老李头就挑着满满的两框江米糕,在雪域叫卖开了。陈冰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时间,赶紧起来为孩子们做饭去了。就在穿好衣服准备下地时,才惊然发现枕边的信:

“娘,恕儿子不孝,以这种方式向您辞别。通知书我没有撕,而是送给小冉了。我不想看到您再为这昂贵的学费替我去求别人了,或许一时的忤逆你不能接受,但我心意已决。三年后,无论儿子是否功成名就,一定会回来看您,带您和弟弟离开雪域。杨立绝笔”

哇的一声,陈冰再也没勇气忍住这儿子离开的抉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醒了一旁熟睡的杨双杨澜,得知哥哥的离去,三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陈冰无助的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脑子一蒙,便昏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今天是春分第一天,也是初春之首。破败老屋下,一对新人举办了简单的婚礼。高堂之上的陈冰,接过儿媳的敬茶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错,三年的光景一晃而过,杨双杨澜也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年幼的孩童了。今天举办婚礼的,正是陈冰的三子杨澜大婚。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是落落大方,颇受陈冰喜爱。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次子杨双。三年前的一场意外,夺走了杨双的一条腿。虽然落下了残疾,行动不便。但是内心秀气,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是样样拿得出手。就在弟弟成婚第二天,就开了一间小作坊,卖些布料缝制衣物,这收入也是不错,足够母子二人日常的开销。至于陈冰,还是住在老宅子里,一来照顾不便的杨双,二来等着杨立回家。

“三年如一日,刻刻泪不停”。陈冰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坐在门外的撵道旁边,等着儿子回来。有人说省城闹了瘟灾,杨立害了病死了;也有人说杨立学了本事,成了大财主,不要这个家了。陈冰只要一听到这些,就傻笑两声,继续在那坐着。她始终不信,杨立会抛下她们。

说是春天,倒是一点也没暖和。刮着风下着雪,倒像是寒冬腊月似的。杨双早早的起来,去灶里填了把柴,生怕母亲受凉。看着母亲睡着正香,杨双也没叫母亲起来,就去准备早饭了。自从大哥走了以后,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患了眼疾。不过这哥俩也算的孝敬,淘换了一些偏方,熬些粥水给母亲食用。待饭菜做好以后,杨双就去东屋叫母亲起床吃饭了。

“娘,不早了,起来吃饭了。”杨双推了推母亲

“娘,吃饭了。”杨双见母亲没醒,又用力推了推

“娘,您是不是不舒服呀?”

杨双摸了摸母亲的头,冰冷得很。情急之下想要抱起母亲去大夫家看看,没想到抱起母亲的一瞬间,才发现母亲已经挺尸了。

“娘。。。。。。”

陈冰死了。这个家,彻彻底底的湮没了。陈冰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杨府、梦见了杨淼、梦见了杨立,梦见了祖孙四代人,围在一起吃着团圆饭。是的,杨淼带着无限的遗憾与思念撒手人寰了,就连杨立最后一眼也没看到。

杨澜、常海两个人抬着棺材,杨双扔撒着买路钱。狗剩子大叔也张罗着大家伙前来帮忙。一路的纸钱,一路的哭喊。雪域的每一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哭。是不忍、是可怜、又是可悲。狗剩子大叔见证着这些年杨家的一切,也心痛着陈冰和杨淼的一辈子。或许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大家伙步伐沉稳的拖拉着棺材前进着,每一步都在雪地里印下了厚重的脚印。

“叔,婶子老了,过来陪您来了。”常海抽泣的说道

“爹,我们对不起您,娘老了”杨双杨澜跪在地上,不住地拍打着自己

“行了,都别哭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入土吧”狗剩子大叔不忍看到三个孩子不住地哭下去

三个孩子被大家伙扶了起来,打坑填土,很快陈冰就葬在了杨淼的墓旁。狗剩子大叔一早的去了山里,折了一些腊梅,等所有的仪式完毕后,带着三个孩子在陈冰和杨淼的墓前种了起来。白里透红的腊梅伫立在墓前,让孤零零的土包变得一片嫣然。狗剩子在想,生前他们和腊梅打了一辈子交道,父辈也钟爱这腊梅。等到死后,这些腊梅兴许能给他们留个念想。

“你爹娘生前就爱这腊梅,你们爷爷奶奶也是”狗剩子放下锄头直了直腰说道

“大叔,我听我娘提起过,后山的腊梅都是我爹栽的”杨澜提及道

“不错,一共十二棵腊梅,自从有了常海,这树就没种过了”

“为什么呀?大叔”常海不解的问道

“那时候我也八九岁,听你娘说这腊梅是有生命的,一个人的逝去灵魂就会住进腊梅,找到宿主,这十二棵,也就代表着你们逝去的十二个兄弟姐妹。”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婶子和叔总是去探望这十二棵腊梅。”常海醒悟道

。。。。。。

没错,这世间万物都是有生命的。一颗草、一粒沙,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一片雪地,一株腊梅,一族杨氏。

第二十五章

下面有请著名京剧名伶杨立金冉为大家献艺,《霸王别姬》选段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的众百姓困苦颠连”

“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虽英勇怎提防十面埋伏,传一令休出兵各归营帐,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好。。。”

台下的观众连连叫好,就连坐在一旁的师傅也直夸赞徒弟。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两个孩子对于个个曲目拿捏得炉火纯青,直叫梨园的老戏迷们夸赞卓师傅的手艺。而大家伙却没人知道,这台上的一男一女正是当年这名满京城的杨芗杨老爷子的孙子孙媳妇。而大家更不会知道的是,这梨园的掌柜子,正是这台上一男一女亲生父亲的老战友、老朋友。没错,台上献艺的正是杨立和小冉,而他们的师傅正是当年同杨淼一起当劳兵的卓菲。好一曲肝肠寸断,好一番弄人造化。只不过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各自的身份。

“掌柜的,这金冉杨立,珠联璧合,估计用不了几年就会赶上您了”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没想到短短的三年时间里,这两个孩子进步的这般快”

“那还是你老教导有方呀,哈哈”

“你这小子,就会给我戴高帽子,不和你闲谈了,我去屋里上柱香去”

“诶,师傅,您慢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卓菲在劳兵营里体会到的真理。对于徒弟,更是倾囊相受,但刚才和他谈话的大徒弟,却是让卓菲好生的头疼。别人练功的时候他去睡觉,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去夜总会陪人喝酒聊天,简直是不学无术。可是人家有一手拍马屁的好功夫,这戏虽然学的没多大长进,可这警察厅厅长的座位,硬是活生生的拍了出来。直叫师弟师妹们羡慕不已。

转眼间三年就过去了,杨立和小冉始终没忘记当初对家里的许诺。无论是否功成名就,都会回家探望。这不今天刚好是自己在梨园三年的最后一天,两个人献完艺,卸好装,就准备去卓师傅那里辞行了。

“大师兄,师傅呢?”

“诺。。。”大师兄努了努嘴,指向了小屋

“神神秘秘的,大师兄你知道师傅干什么呢吗?”小冉小声的问道

“听说是拜祭师傅死去的三个兄弟,我也不太清楚,。。。”

“来就来了,嘀咕个什么?”大师兄话还没说完,卓师傅就从小屋走了出来

“师傅,我和小冉。。。”

“不用说了,三年了,你们也该回家探望探望了”

“师傅,我就知道您最好了”小冉撒娇的对卓师傅说道

“杨立,这些年来师傅从来不问你们师兄弟的家里情况,今天要回家了,就跟师傅说说”

“我有个弟弟,还有父亲母亲,我父亲可是卫生院的连长哩”小冉抢先回答道

“你父亲这几年听说当了团长了,你还不知道吧”卓菲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嘻嘻,师傅,我们的事您原来都知道呀。”

“不全是,杨立的事我就一点也不知道”

“哦,师傅,我家里还有一个母亲,和两个弟弟。都住在雪域”

“哦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不知道”

“雪域离这北京还很远,人烟也不多,这不怪您老。”

“你这孩子,就喜欢你这会疼人。像极了我当年的三个兄弟。对了,你母亲贵姓呀。”

“我娘姓陈名冰,是北平西街人。”

“什么?莫非你娘小名叫小辫子?”卓菲错愕的看着杨立,直叫一旁的大师兄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师傅,没错,小辫子是我爹给取的,您怎么也会知道?”

“你爹,你爹,你爹”卓菲紧张之下,捏碎了茶杯,茶水全部洒在了衣襟

“你爹,你爹莫不是杨淼?”

“是呀,师傅,怎么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破了梨园安静的氛围。杨立、金冉、大师兄,全都愣在了一旁,错愕的望着师傅。

“哈哈哈哈。。。”卓菲破泣大笑起来,不住地抽打着自己,杨立赶忙阻止了师傅

“没想到呀没想到,整整五十年了,我才知道呀,三哥,你没死。大哥二哥,你们听见了吗,三哥没死在劳兵营”卓菲举着拳头,向天喊着

过了一会,卓菲稍稍平了平情绪,叫三个孩子随他去小屋了。

一进小屋,朦胧的烟雾环绕在屋里的每个角落。没有大肆的陈设,孤零零的一个供桌,摆在小屋的正中间。缓缓地烟雾上,陈列着三个灵位。定眼一看,在左边的灵位上,清晰地写着“三哥杨淼之墓”。不错,正是自己的父亲。杨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正是师傅的三哥。卓菲叫三个孩子每人上了三炷香,自己坐在一旁回忆着过去。

“你们三个都在,也不防告诉告诉你们。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卓菲一会恨的咬牙切齿,一会又乐的像个孩子。在他心中,再美好的一切也抵不过四兄弟当劳兵的那些岁月。听卓菲讲,五十年前的那次越狱,日军们并没有开枪打自己。本想着劳兵营长会把他们全部打死,没想到当时的驻军军官竟然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在师兄的劝解下,忍辱偷生的为小日本唱了二年戏,直到后来开设这梨园。一来是传承衣钵,二来是告诉大家当年的残酷。

三个人静静地听着师傅的回忆,就像个小孩子再看皮影戏一样,聚精会神的。杨立原本以为父亲母亲这辈子窝窝囊囊的,没想到当年他们二老是那样的铮铮铁骨。想着想着,杨立更想家了。

“阿才(大师兄),这几天戏园子的事交给你了,我去趟雪域”

“知道了师父,您放心吧。一会我叫厅里的司机送你们仨过去。”

“嗯,好的”

不一会,警察厅的司机就到了戏园子。杨立和金冉搀扶着师傅,进了车里。

而一旁的大师兄,赶紧回到厅里,向管辖雪域的省城打了一通电话。

。。。。。。

“李大娘,一共五尺的绸子,二块七毛钱。”

“好嘞,我都准备好了,你过过数”

“不用了,都是老主顾了,哈哈”

现在正值初夏,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夏天的衣服了。杨双的裁缝店近些日子也算是过得去。山上的樱花树也渐渐地开花了,白里透红,甚是招人喜爱。杨澜闲来无事,一上午都泡在哥哥的店里闲聊,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晌午。

“杨双杨澜。。。杨双杨澜。。。” 不远处的二婶子大声的叫着

“二婶子,啥好事呀?这么高的音”

“你们还不知道吧,京城的京剧名伶卓师傅代弟子回家探亲哩”

“那和我们有啥事?”杨澜不解的问

“你这孩子,雪域第一次来这么大的红人,连省里的领导全都到齐了”

“要不看看去?”杨双对杨澜努力努嘴,笑着说道

杨澜刚要推起杨双的轮车,就见外面一阵鞭炮哔哔拨拨的响了起来。一大群人径直的走进了杨双的裁缝店,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者,白发苍苍的。身旁的两个人隐隐约约看的很熟悉,却又叫不上什么名字来。

“老二老三。。。”杨立一把抱住了二个弟弟

“您是?”杨澜连忙推辞的问道

“老三,你这是干啥,我是你大哥杨立呀。这不是小冉嘛!”

“什么?”

“大哥”

一阵错愕,一阵惊喜。杨双和杨澜怎么也没想到大哥真的回来了,大哥真的出人头地了。两个人连忙把那群人带进屋里,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娘呢?”杨立问道

“大哥,这。。。”杨澜吞吞吐吐的

“老三,直说吧。”杨双擦拭着眼角,叹了口气。

“大哥,就在前天,妈老了”

“什么。。。”

“什么。。。”

“什么。。。”

杨立、金冉、卓菲,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盯着杨澜。又是一声划破天际的哭喊声,又是一曲离歌的凄切声。杨立怎么也没想到母亲老了,怎么也没想到弟弟的腿残废了,如果当年听了母亲的话,去考取功名,或许家里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母亲也不会向父亲那样带着那么多的遗憾离去的。而一旁的卓菲哭的更是撕心裂肺,如果早些提及杨立的家事,也不会连三哥的遗孀最后一眼也没看到。哭着、喊着、咆哮着,大家伙怜惜的看着这五个人,无助的站在一旁。

“都别哭了,你娘的墓是不是葬在你爹的墓旁了。”卓菲颤巍巍的站起来,问着两个孩子

“是,大叔”

“带我过去看看,五十年了,或许这是我最后一眼看到他们了。”

卓菲谢绝了省里领导的陪同,和四个孩子,去了后山。光秃秃的腊梅伫立在漫山的樱花树下,是那么的矮小、无色。风吹、花落,铺满了两座土包。

“爹,娘。。。”

“娘,大哥回来了,你看到了吗?他真的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回来看您了。”

繁华殆尽、涟漪渐平,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是委屈、是自责、是无助、又是悔恨。卓菲拾起一把干草,开始在那里编织了起来。

“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杨淼,小辫子,我没死,我回来看你们来了。”

卓菲把刚刚编好的一对草蚂蚱放在了他们的墓前。

“五十年了,手艺还不错吧。这对草蚂蚱伴了你们两口子一辈子,也让弟弟我念了一辈子呀。三哥、柱子、司马少爷,我想你们呀。。。”

。。。。。。

填完墓,讲完心里话。大家伙掸了掸身上的土,互相搀扶着,回了住所。

“老二,还记得吗。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记得,记得,这是爷爷临终前送给父亲的话。”

“是呀,真的是雨疏风骤,绿肥红瘦呀。”

“昨天下雨了吗?”杨澜疑惑的问道

“咦?。。。”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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