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良

2019-03-18 21:46 | 作者:缘来是我 | 散文吧首发

两个懵懂的少年曾经约好一起去看不远处的大海。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当时就是我们拥有的最奢侈的交通工具,兴奋的期待,距离也似乎因为这辆破车缩了。那种心跳的感觉,现在也没有忘记。

顶着咸咸的海风向东方海的方向努力的蹬着车子,我们谁也不会觉着累,心里幻想着软软的沙滩,沙滩上是否有很多走过的脚印凌乱,被海水冲刷后又归于平静;会不会很运气,很运气能够拾起从没有见过的美丽贝壳,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就在那个海风吹着咸味的有着对海极大向往的下午,就在笔直的通往海港的路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和两个少年开了个大玩笑:居然断了链条——

失落,无奈,无法形容的心情,在天色已晚的异地他乡弥漫开来,回来的路上心里都酸酸的,那种对海的期望在莫大的遗憾面前被更加的放大。从那次以后也再没有腾出时间重新去一次,不久就回了家乡

和我同去的那个少年便是二十年前的老良,老良并不老,从打上小学在我们班上 同学们就那么称呼他,我们后来成了最默契最要好的朋友

那次看海的经历是我们在塘沽一个摩托车配件厂打工的时候的事。他脾气随和,特别和别人搭讪,配件厂的人都喜欢他,没去个把月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山”,就是爱侃大山的意思吧。

他个子有一米八高,生的大手大脚,一看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人,后来摩托车配件厂有一批货物要运送到二连浩特,经理看他为人正直又身材魁梧特意问他做不做押运员,每天挣钱当然比上班多不少,他痛快的答应了,这帮打工的都觉得他挺幸运的,都羡慕的不得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时间他才回来,晚上在宿舍我们问他路上的经历,他却说:“嗨,别提了,我差点儿回不来了”“怎么了?”我们问,他接着说:“押车就是坐在运送货物的火车车厢里,那种货车车厢也没有顶子,没两天,我就感冒了,而且越是往北越冷,我感觉和掉进冰窖里一样,后来好不容易到了一个中转站,我才勉强从车厢里爬出来,喝了半瓶二锅头才缓过来,亏得我还算壮实人,换二个,早死在车厢里了”。

别人又笑他净胡侃,可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工厂就说没有原料了,让我们等来原料,一天只给六块钱。有的人留下等了。而我和老良决定到天津河东区找一个熟人干别的工作

在东站下了火车,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记得天很冷,没有风。我们两个说着话,背着行李沿着河沿儿大街一直往西走,路灯很昏黄,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过了一会儿,身后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超过了我们,隐约看到那人后车架上驮着一个蛋糕盒子。我就和老良开玩笑说:要是我们有蛋糕吃多好啊。

前边是一个街的拐角,我们似乎听见了东西跌落到地的声音 ——

当走到街的拐角处发现,竟然是那个后车架上的生日蛋糕掉在了地上,摔得变了形,但还好好的没有摔出盒子。也许是因为美丽的蛋糕已经变了形状,那人看了一眼居然没有拾起来便骑上车子走了,理所当然那就成了我们这两个异乡人的小小幸事了,我们拾起了那个生日蛋糕:双层的,很多奶油。

到了目的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们放好行李,昏黄的灯光下两张瘦瘦的笑脸

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虽已经变了形但依然飘散着香味的蛋糕......

我们最后没有留在河东区那个有熟人的地方工作,我和老良回了老家。也许住过的那个有昏黄灯光的小屋早已不在,但是那满屋蛋糕的香味,却一生珍藏。

老良的父亲脾气极坏,全村子没人说好的,本来在石油公司上班好好地,非要装病在家,村子里都说他父亲不正干。

上学的时候我经常去老良家等他一起走,亲眼看见有一次 他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他的父亲抬手便打,还不叫他继续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样过分的父亲呢。

上初中的时候,他父亲就把他赶到南房去住 ,天很冷,南房又见不到太阳,屋子里很冷,可他的父亲还说他,这是他不听话的后果,就叫他在南房里住,好好改造。

就在那样特殊的家庭环境下,他在学校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我也很佩服他。

上高中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不再供他上学了,他高中上了半年多就辍学了。

我从学校回家的时候经常会去看他 ,他在家除了在工厂打工,还自学无线电,他脑子特别聪明,没过一年时间,他已经开始帮邻居们修理收音机电视机了。

我高中毕业以后没考上大学就到北京来打工了,还给他在西单书店买过几本无线电的书籍,他当时说:“太好了,家里买不到这样的好书”。

他比我结婚早一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口子经常闹矛盾,也许是因为他大大咧咧,粗放的脾气。那时候,他已经开始专门为别人修电视机挣钱了。

97年的节我准备结婚,十月份的时候我和我的未婚妻叫上他当参谋到县城买了电视机,他说,我给你们挑一个又好又省钱的好电视,包质量 。这句话不由得我不信,因为到现在快二十年了那台电视机我还看着,一直没换。

买回来 后,老良说:“卖电视的给的天线不好,你们头结婚我送你们一套好天线”。我说,那好就算你送的结婚礼物。

日子一晃就马上到阳历年了,记得那几天下了,河里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我站在河对岸就可以看见对岸他家对河边开的那扇小木门半开着。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我踏着冰面的积雪不过几分钟就到了他家,进屋见他正在修理一台电视机。

熟不讲理,他也不怎么招呼我,我便坐在他对面的土炕上翻看《电子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喊了一声,我一抬头下意识里知道他可能是触电了,来不及想,我赶紧夺他手里的电视机,拽了两下后,电视机就被我甩到墙边,他也倒了下去,我看他呼吸困难的样子,心里很害怕,大声叫他的名字,他已不能答应,我也许该马上给他做心脏按压什么的,可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心里慌乱,就急忙跑出去告诉邻居:“老良触电了,你们赶紧过去看着他,我去叫医生”。

医生来了,从上午十点多一直抢救到下午一点多,也没能挽回他的命。我一边流泪,一边在医生的指导下给他按压心脏,人工呼吸……

那一刻我脑海里想着他打小家庭条件就不好,真的没有享过什么福,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待他,让他早早离开这个世界。

不知道他在另外一个空间是否会记得我们一起分享过的那个大蛋糕,也许那是他唯一一次吃上那么香甜的蛋糕。

还有他始终没有到过大海,没有在软软的沙滩留下凌乱的脚印,没有能够捡拾起那没有见过的美丽贝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生命没有等候他的那一串脚印 ......

腊月很快到了, 结婚那天,傍晚宾朋都散去了。我对妻子说,家里外屋灯泡坏了我出去买一个,妻说:“明天再买呗”。

已经过去18年了,妻子也还不知道,其实结婚第一天我就撒了谎。

灯泡根本没坏,那天傍晚我兜里揣着一盒好烟,几块糖,去了村西边老良的坟头,我给他埋上了几根好烟抽,几块好糖吃,顺便问了问他,你这小子说话真不算话,说好送我的天线呢。

YZX 2019 3 18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