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
（一）
我已经记不清“女儿”长什么样子了，却从没忘记过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那是我还在念书时大二的寒假，因为有朋友约在济南游玩儿，我推掉了恩师的宴请早早的坐上了返乡的火车。我清楚的记得当时从黑龙江到山东还是早年间的“红皮一代”，车厢里常常是挤满了人。而我当时还属于特权份子，也就顺理争得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欣赏沿途的景致。
从泰康站一路下来，于我同坐的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女人，清纯可人，却也冷若冰霜。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位中年妇女，她的样子我也同是记不清了，唯一的印象是她脸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她们。一直到火车驶进关内，那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困乏的要命，我就继续胡乱的睡了。约算，也就刚刚过了一个短梦的时间，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的压着，整个胳膊也已经酥麻，扰的我浑身痒酥酥的。醒来我才知道，是同坐的女孩儿正紧紧的抱着我的胳膊。当时她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正盯着白茫茫的窗外。愣了好一会儿，脑袋略微清醒，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被侵犯的意思。“你谁啊！有病啊！”：我狠狠的推开那个女孩儿。她却并未搭理我，甚至连看我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又狠狠的抱了过来。我整个人傻住了。我叫的自然也就更大声：“撒开！你这人有病吧！撒开！”。一时间车厢里炸了锅。坐在地上睡觉的中年妇女听到喊骂声这才醒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站在坐位上乱喊乱叫的我，女孩儿若无其事的紧紧抱着我的大腿。
“对不起！对不起！”：中年妇女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很不耐烦的瞥了一眼，随便拉扯了几下女孩儿。
车厢里不知所以然的旅客个个带着些许恨意仰视着我，好像是我做出了什么可恨之事。中年妇女安顿好了女孩，站起身：“没事儿了！对不起啊，打扰大家了。”她微笑着整理了仪容，对着四周鞠躬道：“你看这一大早给闹得，真是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大家别见怪啊！别见怪！”
过了好大会儿，车厢恢复了平静。我却继续委屈的站在哪儿，头顶紧紧的贴在储物架上。
“对不起啊，小伙子，你先坐下，你这么站着影响不好。”
说这句话时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没了好脸色，我没有搭理她，她也不再搭理我，拉着女孩儿毫无歉意的离开了，女孩儿抓着妇女的衣角晃晃悠悠的跟着，走了没几步她努着嘴回头撇了我一眼。
（二）
两人离开后，我下意识先是检查了自己的行李。其实那都是多此一举。当时我身上并没带钱，实话：钱我一分都没有。
一直到了中午，我正趴在桌子上欣赏窗外的荒凉，两个女人这才一前一后溜了回来。女孩儿照旧坐在了座位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是通过车窗的玻璃看到的。中年妇女端着两碗泡面，示意女孩叫醒我。“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买多了，这不，吃不了了。”：中年妇女轻声说道。女孩儿委屈的看着我的背影，像是犯了错小孩儿，可怜兮兮的撅着嘴。中年妇女凑到女孩儿的耳边轻声说：“快！快给爸爸道歉，你看爸爸都气的不吃饭了。”虽然她的声音很小，我却听得很真。我一下就哭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平白无故我就有了比我还大的女儿，这是我当时受过的最大的委屈。
到了后来，趁着女孩去厕所，中年妇女坐在了我旁边：“小伙子！我知道你醒着，吓到你了吧！哈哈~~~我闺女脑子不好使，其实我们并没有恶意。”
中年妇女告诉我：女孩儿是她和一个不怎么认识的男人生的，她和那个男人的风花雪月是为了报复自己的家人，若不是家里人强逼着她嫁给一个瘸子，她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儿。后来，婚事就顺了她的意，可那个男人感觉被骗了也跟着不告而别。再后来，就知道自己怀了孕，那时她还年轻，因为心软便偷偷的把孩子生了下来。婴孩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她带着她跑到了东北相依为命，自己平时要忙于生计根本就顾上孩子，当她发现时女儿已经是会跑了。她为此哭了很长时间，怨恨世界对她不公平。有好几次她想丢下女儿逃走，可是想到自己造的孽，也难以狠心，渐渐的也就学会了包容。二十几年不好不坏的过着。她说她并不后悔，到现在她还想着那个男人的身体，照顾好这个孩子算是报答那个男人的一夜之情，同时也是还自己的罪过。在有了这个孩子后，家里人也就彻底和她断了关系。她说：她真的没想到亲情也会这么脆弱，也就是这个原因；她发过誓：说什么她也要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这辈子就准备教孩子一件事儿：爱身边的亲人。为此，每年的冬天她都会带着孩子回老家杭州，偷偷的看看自家的祖坟。
至于“爸爸”这档子事儿，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年轻的那个。她说：只要女儿认，就是撕破老脸她也无所谓。
广播里：前方到站~~~~~。
中年妇女：“坏了！我闺女。”
整整一个下午，女孩儿都在抱着我的胳膊睡觉，中年妇女也没在说一句话。直到下车我再也没看到“女儿”起初的那双眼睛。
至于母女两人，我自然不会有什么联系。却每每想起，我心里总是充满了愧疚。不是为了那两个陌生人，终归我是儿女，也将会为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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