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沙雪糕

爬上地铁出站口的时候，汗流浃背，感觉腹中有一盆炭火在灸烤，特别难受。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小亭子，摆满了矿泉水和各种饮料。儿子说来瓶矿泉水吧，我一眼瞥见冰柜里的豆沙雪糕，毫不犹豫要了一支，并建议儿子也来一支。凭我的经验，口渴的时候喝水解渴，但是心渴的时候吃一个豆沙雪糕，能浇灭腹中那盆炭火。

四十年前，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小学。乡下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吃的呢，更何况是那个物质馈泛的年代。醒暑炎天的能吃上一支豆沙雪糕，简直就是一种奢侈了。小贩骑着自行车，后架上绑着一个灰不溜秋的泡沫箱子，使劲按响铃铛，么喝着“卖豆沙雪糕咧”。因为没有钱，把眼睛怯怯地转向母亲，母亲似乎没看见，才悻悻地走到姥姥身边。姥姥总是比母亲要好，趁母亲出门的时候把我带到房间里，把床底下那个用竹篾编制的笆斗慢慢地拉出来，小心地取出一枚鸡蛋，轻轻地放在我的小手上。一枚鸡蛋兑一支豆沙雪糕，这是我们乡下的行情了。我把豆沙雪糕放在那个锈迹斑驳的把缸里，后面跟着一群弟弟妹妹。每人一口，轮到最后的就把那把缸里的豆沙水喝干。那时候我就觉得，姥姥和母亲就是我的豆沙雪糕。

那个年代的学校时兴支农，双抢的季节里，学校就组织学生到各个大队和生产队去帮忙，收割完了早稻，又赶紧插上晚稻。因为季节不等人，天气又炎热，中暑的人特别多。炎炎烈日下，我们就躲在树荫底下避暑，老师就会给学生们发一枚豆沙雪糕，吃了之后感觉身轻神爽，干劲十足。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老师就是我的豆沙雪糕。

后来就很少见到豆沙雪糕了。想不到现在的北京还有这么个豆沙雪糕。

奔波在现代化都市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品味可口可心的豆沙雪糕，感觉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注下，浑身爽朗；好象缠绕周身的千层棉被突然蒸发，如释重负；在喧啸的都市中一隅，小小的豆沙雪糕正在无声地融化着我的心火，就象一缸浑水被一颗明矾澄清。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上，仿佛见到了天堂里微笑的姥姥，也想起满头银丝的慈爱母亲，还有那平反复出后残烛一般的老师。他们何尝不是我的豆沙雪糕？当我年少轻狂的时候，母亲落在我屁股上的巴掌就是我的豆沙雪糕，叫我懂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当我侍才傲物不屑世事的时候，老师的谆谆教诲就是我的豆沙雪糕，叫我懂得谦虚做人，谨慎待事的方法；当我迷失在物欲横流的井巷的当口，姥姥恬淡的微笑就是我豆沙雪糕，象明灯一样指引我行进的方向。

豆沙雪糕慢慢地消溶了，我感觉身轻如云，心明似月。